第十二章(1 / 2)
厂长办公室是玻璃厂最消闲的单位。虽然说起来工作头绪比较多,实际上就是些收文发文发通知,接上应下搞接待,鞍前马后溜趟子的闲差事,没有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正经事。加上工厂毕竟是工厂,不比行政单位,这类事情本身就没有多少。所以厂办实际上就是玻璃厂的贵族们蹲的。
厂办有一正一副两个主任,一个文书,一个会计,一个出纳,一个通讯员,一个事务员,一个打字员,两个小车司机也被编在厂办的户下。算起来也是个不算小的机构。这些人整天闲着无事,上班后,等厂里大小的机器响起来,所有的工人忙起来的时候,便关起门来打扑克、搓麻将、玩电脑、侃大山。
厂办又是厂里的权力机关。厂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厂部做出的每一个决议决定,厂长的每一个指示,都由厂办负责传达,督促落实。所以厂办的人在厂里最牛,他们走在厂院里总是摆出一副大领导的派头,步子迈得很小,两只脚总是自然的摆出个八字,双手背在身后,胸部挺得很起,头仰得很高,两只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左顾右盼地显出视察者的神色。他们和工人们说话时声音总是很高,语气中一直带着训斥人的味道。汽车司机在高级工程师面前说话也都粗声大气的。他们从不走路,凡出厂门总是坐着厂长的小轿车,连通讯员打字员出入厂门屁股后面也都非得让小车给冒出一股青烟来。
厂办的待遇也好。因为他们距厂长最近,工人们有个什么难肠事想找厂长,自己又不敢直接去,便先提着烟酒到他们跟前找机关。他们设有独立的帐户,随时可以从厂里的大账上调拨一笔款子过来。他们在市里的几个大酒店大宾馆都设有专门的帐户,每年要花出厂里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的接待费,实际上这些费用的大半用来接待了他们自己。他们一年三百六十天基本上都在那里吃、住、玩。他们光在这里挥霍还不够,还隔三差五的利用接待费给自己买电脑,买空调,买电磁炉,买剃须刀,买壮阳药,买大米,买清油,买一切生活必需品。买了,便开张发票,上面随便填上“送省上某某领导”“送市上某某领导”“接待某某领导”便堂而皇之地报销。所以工人们给他们编出个新的四项基本原则,叫做:抽烟基本靠送,吃饭基本靠混,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正因为厂长办公室有着这么多的优越性,厂办主任向来就被看作全厂除厂长之外最肥的缺,成了厂里稍有点名堂的人死盯着的焦点,那些车间主任正副科长们个个眼里放出绿光,死盯着这个肥缺,整天盼着在位的那个早点提拔退休患绝症出车祸,好腾出那个位子让自己抢了。
左主任提前退休后,这群人就向着这个目标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提着东西拿着票子差点没把高登家的门槛踏断。
自我感觉希望最大把握性最大的莫过于办公室副主任杜强。
杜强大专毕业后分到玻璃厂来,在检验科干了五年,三年前,他父亲通过关系给高登送了五千块钱将他调到厂办当了副主任。这小伙子聪明伶俐有眼色,整天像厂长的儿子一样形影不离的伴着厂长,给厂长倒茶点烟陪笑脸,擦鞋扫地抹桌子,下班之后便到厂长家里陪厂长和苏菁菁、姚春他们打麻将、玩扑克。逢年过节他第一个去给厂长拜年送礼,烟酒糖茶吃穿用度啥都送。有一次,厂长开会没顾得吃早餐,他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羊肉端进会场,双手送到正在讲话的厂长手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厂长的脸都被笑红了,他却形若无事。散会,高厂长起身离开时,他赶紧追上去,在厂长的身后将他的裤子往两边拉了拉,厂长转身问他干什么,他嘿嘿一声憨笑说:“厂长,您的裤子夹到尻渠里了,我替你拉出来。”大家又是一场大笑。
“杜强,高厂长有痔疮,你帮他舔一舔吧!”有人大声喊。高厂长的脸又变成了一块红布。
厂长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亲,平时需要个什么,比如一包烟二两茶叶,都让杜飞为他去买,后来,连和姚春时需要的避孕套壮阳药,姚春来月事用的卫生巾也让他去买。厂里职工背着他和高厂长说他是高厂长的干儿子。
左主任退休后,杜强第一个去找高登,拿了一万元。他毫不掩饰地提出要这个位子。高厂长哈哈一笑说:“这个位子就是为你腾下的,舍你其谁也?”杜强赶紧掏出那一万元呈上。厂长变脸了:“你我之间还需要来这一套吗?难道你没听到全厂上下都说你是我的干儿子吗?”
杜强赶紧跪倒在高登脚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十几声干爹。
杜强万万没有想到,干爹将办公室主任的肥缺竟然给了姚春的丈夫李大河。那天一宣布,他便跑回家里抱头大哭了一场,哭完,便将牙咬得个蹦蹦响:“高登!我杜强!这些年,我在我的老父老母跟前都没这样孝顺过,我将你当爹当爷地孝敬,不就为着这么点小事吗?你竟拿它给了你情妇的男人,你竟然骗了我!你老狗日的等着瞧吧!”
李大河的越级提升也是全厂职工万万没有想到的。全厂上下嚷成了一窝峰:
“没想到现在的条子肉竟然什么都可以换得到……”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将我老婆献给厂长,看能不能给我也换个官儿当当。”
“那你先得换老婆。就你现在那个黄脸婆,估计厂长看不上呢。”
“我那老婆还年轻些,我去试试。”
“你老婆年轻是年轻,可是相貌还差那么一点点……”
“我干脆到外面给厂长买一个漂亮的妓女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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