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刘主任收了这钱,便提了两瓶别人送他的茅台酒,拿了两条同样来路的中华烟去找市委管组织的王副书记。到了王副书记家,他将高登的好处说了一河滩,王副书记只用鼻子哼了哼。他知道他等着钱来才会表态,便如此这般的教导了高登一番,算是完成了任务交了差。
这一夜,高登按照刘主任的指示用个黑包装了二十万元,就着城里的路灯,左拐右弯左躲右闪着找到王副书记家。王副书记正在看电视,见他进来,勉强的抬了抬眼皮,又去看他的电视。高登局促得无地自容满头冒汗。王副书记看完一集电视剧才抬起头来问:“你是谁,跑来干啥?”
他赶紧拉一拉衣襟,将身子再往端正里站了站,结结巴巴的说“王,王书记,我,我叫高登,在咱们市砖,砖,砖瓦厂工作。前两天,前两天,前两天市经贸委的刘主任……”
“知道了。刘主任将你吹得天花乱坠,就是没介绍你是个结巴。行了,我还要看电视,有啥事以后到我办公室来说。这时是我休息时间,公事一概不谈。”说完向保姆招呼一声:“送客!”
高登赶紧往外溜。
“站住!”王副书记喊了一声。高登打了一个寒颤。“你的包。”
“王书记,这是我的一点小小意思,你就别客气笑纳了吧。”
“滚!”王副书记怒不可遏的样子,抓起那包,狠狠地塞进他的怀里,将他轰出门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呀!
大半辈子没碰过钉子的高登迎头挨了这么一闷棍,羞辱难忍但又没法发作,也没法与他人说,回到家里不吃不喝,抱头大睡,睡了三天没去上班。老婆问他他便对着老婆发火,老婆也不敢问了。直到第四天才将那情形绘声绘色的描述给老婆。老婆说:“你可能碰上了清官。”
“清个屁!你出去打听打听,满世界谁人不知他王副书记是个大贪官?”
老婆百思不解,一头雾水。
后来,他将这事说给一个要好的朋友,朋友哈哈大笑,笑过说:“你真笨,送礼还要找人引荐,这引荐的人不就成了知情者吗,那个贪官还敢收你那银两?”
那恍然大悟。
第二天,他带了那二十万元去到市里,早早的打听到地委一把手书记的家。等到天麻麻黑,便敲门进去。这一次他很镇静,说话再不结巴,很流利的向书记大人进行了自我介绍,说明了来意。书记瞟了一眼他放在茶几上的鼓囊囊的黑包,欠了欠身子说:“你的情况市委很清楚,是个不错的干部,好些年也没动过,默默无闻的在基层厂子工作,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按理也应该动一动了。”
他的心花怒放了。
过了两个月,市委的红头文件下来了。高登被任命为市玻璃厂厂长。
砖瓦厂厂长是个正科级,玻璃厂厂长是副县级,按理说高登应该满足了,可是他还愤愤不平,觉得和他的理想相去甚远。他本来想弄个县长县委书记当当,谁料又给了他个破厂子。
“真他奶奶的,二十万元只值个烂厂长!”他想。
可是又一转念,觉得这厂长也不错。市里最大的国有制企业,国家数得上的中型玻璃生产厂。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个厂归市经贸委直管,而经贸委主任刘琳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又非常赏识他,两个月前,他曾给他送过五万块钱。这一下在他的麾下干事,保证是一路绿灯。想到这,他竟有点喜不自胜:前些天,我怎么就能一下子想到他、给他送钱呢?这到底是天意还是缘分?
高登走马上任了,带着海菊红。
海菊红在砖瓦厂蹲了半辈子,烟熏火燎了半辈子,加上上了年纪,半老徐娘的模样已经毫不客气地爬上了他的脸。她显得黧黑,衰老,疲惫,没精打采的。与城里女人相比较,她四十几的年纪,看上去足足有六十岁。加上长期钻在座落于山沟沟的砖瓦厂,多年也出不了一次门,刚进城里来,显得毛手毛脚,愣眉傻眼的。
高登进了城,熟人多了,朋友多了,应酬也多了。整天进酒店饭店,整夜泡舞厅卡厅,与那些年轻美貌的舞女卡姐们搂搂抱抱,缠缠绵绵,时间长了,心便花了。心一花,便看着自己的老婆左右不顺眼,不顺眼就没了兴趣没了,和老婆睡觉干活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他满心眼只想着和那些舞女卡姐们干回事。
这一夜,他在醉死你舞厅跳舞到深夜,一直抱住外号叫赛金花的姑娘不肯放开,裤裆里那玩意儿直直的挺着,时不时顶住姑娘的腿裆,顶得他浑身发热发麻发颤。那姑娘也毫不退缩,有意将下身挺起来让他顶个够。他觉着这姑娘对他有了那意思,便试探着向她表白,结果一拍即合,他们共同度过了一个迷醉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姑娘起来梳洗去了,他瘫软在床上起不来,可是那阳具却又勃勃然挺立起来,将裤头顶得高高的。他将正在梳洗的赛金花唤进来,指着那阳具说:“你看,我都不行了,它还要干,就再来一次吧。”那姑娘嫣然一笑:“好呀。你再给三百元。”他拉过裤子,在裤兜里翻了半天,只翻出一张十元的票子,问姑娘行不,姑娘坚决不应,他突然发怒,一把撕下裤头,露出挺立的阳具,鼓足劲儿,抡圆臂膀,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直打得那小玩意儿头红脖子粗,涕泪俱下。他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我老人家一个月都吃不完一千元,你一夜花了我一千元还嫌没伺候好你,还在这儿给我耍脾气,歪脖子红脸的,你想干啥?走,回到家里让我老婆再收拾你!”打骂完,将裤头往上一拉,三两下穿上衣服,溜下床,趿拉上鞋,脸也不洗就回了家。赛金花站在地上笑得缓不过气。
高登一直在外面过夜,留下菊红一个睡在家里,整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焦躁得像猫抓一样。他十天半月回家一次,回来了就抱头大睡,呼噜连天,好像三年六个月没睡过觉一样。菊红推他,他不动,叫他,他不应,她抓住他的阳具揉、捏、搓、摇,直拨弄得它挺立起来,他才肯勉强的给她施舍一次救济。
几个月后,菊红的里发炎了,向外直流脓血,小肚子也一股儿一股儿抽的痛。他去医院看妇科,医生说是梅毒感染,问她和别的男人干没干过性事,她说没有;问她的男人是不是经常夜里不回家,她说是的。医生说,你的男人有外遇了,他将病毒带给了你。她当着医生的面哭了起来。
菊红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愿吃别人的下眼饭,她装不下这口窝囊气。一气之下,她写了份离婚诉状交给了法院,这正合了高登的心愿。他们很快就离婚了。这时,他们的子女已经都工作了。
高登和菊红离婚的第二天,就将醉死你舞厅的赛金花苏菁菁领回了家,五天后,他们就办了结婚手续。熟人们见了高登都说他是卖油郎独占花魁,他只是嘿嘿一笑。
苏菁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本是湖北来的卖身女,与高登结婚后,整天闲着无事。她知道高登有那毛病,便整天形影不离的盯着他,陪着他逛舞厅进卡厅。这样过了一年,没有发现异常,苏菁菁心中紧绷的弦放松了。
有一次,高登说要到北京参加一个订货会,她要跟着去,他推说会议组委会要求不准与会者带家属,去了人家不好招待,她也就作罢。过了两天,厂里有人对她说在城里碰见过高厂长,她的疑窦顿生,便打算在全城的所有宾馆酒店旅社由大到小挨个排查一遍。她从前的职业经常与这些单位和部门打交道,家家都有熟人,排查起来很方便。不多时,便打听到老公高登就窝藏在饭店女经理的房间。她怒发冲冠,三脚两脚踹开女经理的房门,见老公还睡在床上打呼噜,女经理开门后站在地上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着她的鼻子理直气壮的怒喝她:“哪儿来的疯女人,打门卸窗的要干啥?你给我滚出去!不滚我就打110!”他一把揪住女经理的长发,一手啪啪啪的在女经理的脸上扇了无数个耳光,然后双手齐下,将女经理的脸抠了个稀巴烂。一边放声大骂:“你这个婊子,你这个偷汉的荡妇,你的床上睡着我的男人,你用着我的男人,你还有脸骂我!呸!叫吧,快叫110吧,为啥不叫了?”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住店吃饭的顾客,有本饭店的职工和雇佣的女服务员。大家围观着,议论着,嘲笑着……
高登早已被吵了醒来,一见这阵势,跳下床,趿拉上鞋,趁菁菁撕打女经理的当儿落荒而逃。
苏菁菁被饭店的两个保安硬硬的摘了开来,边拉边拖着送出门去。她一边走一边还转过头来高喊:“婊子!娼妇!”惹得满院满街的人哈哈大笑。
她走在街上,找到一家庄稼医院,买了一小瓶3911剧毒农药拿在手上。回到家,见高登躲着还没回来,便将那农药洒得一地,并在自己的嘴边抹了一点,然后包了被子躺在床上。
等到天黑,高登提心吊胆蹑手蹑脚的回来,开了门,便闻到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农药味儿,他心中一惊:出事了!
他赶紧进到房间,颤颤的拉开灯,见菊红睡在床上,地上有被摔碎的农药瓶,他凑近她的嘴一嗅,有很浓的农药味;将手放在她的鼻孔前试了一会儿,感觉一息尚存,便在电话上声嘶力竭的对120喊:“快来救人,快!”
苏菁菁被送到医院洗了一次胃,在病房里躺着观察了两天才出了院。一回家,她本想再好好教训教训高登。还没等她开口,高登就跪在床前开始认罪:“我的姑奶奶,你吓死我了。你这一次彻底的将我驯服了。我今后再也不干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了,再干就让天打五雷击,让我不得好死!你这样年轻漂亮,我为啥还要胡来呢……”他说得涕泪俱下,边说边打着自己的耳光。
高登与饭店女经理私通被菁菁抓住,菁菁将那女经理狠狠地教训了一通羞辱了一通,回家又喝了剧毒农药的事很快在城里传得纷纷扬扬。人们在真实材料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编造出许多曲折的情节和动人的故事,茶余饭后议论着,嘲笑着,咒骂着。
高登这些天羞于见人,羞于出到街上去,整天蹲在办公室抽闷烟。苏菁菁不时地来到窗外觑上一眼,再觑上一眼。
中秋节的晚上,月朗星稀,大地上落满了银辉。苏菁菁远远的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死死的盯着老公的办公室。这家伙没回家吃晚饭,她已经在他的窗前觑过两次,他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机发短信。她想,他一定是在和谁约会。
他走出办公室,锁了门,手提一个大包,大步朝门外走去。她远远的一躲一闪的跟着他。
在一盏路灯下,站着一个高挑儿姑娘,长长的披发被微风轻轻的掀动,一飘一飘的。
高登走上前去,和那姑娘轻声嘀咕了几句,便挽起她的柳腰向前走去。
苏菁菁远远的躲躲闪闪的盯着他们。
他们走得很远,一直走出城区,走到郊外,钻进远离人烟的一片洋槐林子,找到一块能够投下月光的草滩。这月光似乎也选中了这块佳境,大批大批地集聚到这儿来,将草滩照得亮如白昼,一根根衰草都能数得清。
高登从包里取出一张塑料纸铺在柔软的衰草和落叶上,扶那姑娘坐下,然后取出一盒月饼,一瓶红酒,两只酒杯。酒瓶打开来,满满斟上两杯。碰杯。对饮。月饼盒打开来,高登拿起一块,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轻轻地送到那姑娘的口边,姑娘每吃一小口,都要送给高登一个热吻。
苏菁菁远远的透过树缝看着,气得索索发抖。
他们吃饱了,喝足了,便开始办事。白白的女人的下身亮出来,白白的男人的屁股亮出来。
苏菁菁找到一块断砖,高高地举在头顶,屏住呼吸,颤颤的蹑手蹑脚的朝他们逼近,逼近。
正当他们将灵魂升上天堂,进入忘我境地,兴奋得哼哼唧唧的时候,苏菁菁倏的跃上前去,照准高登的屁股狠狠地砸了下去:“我要将你的这根阳钉子钉进你这个小姑奶奶的阴洞里,让你们受活死!”
这一惊怕,把高登弄成了阳萎。他住进了医院的男科。
出院后,他提出要和苏菁菁离婚。苏菁菁板着面孔说:“好呀。可是我得先将你安顿到一个较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
“监狱!”
“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去吧去吧,你就去告吧,告我包二奶养情妇,告我嫖娼吧。现在这社会,哪个当官的不干这事?你去告吧!”
“哈哈,你姓高的小看我了。就像你说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在一起图了个快活。你以为我会拿这事告你?我才傻不到那地步呢。”
“那你要怎样?”高登明显的有了虚慌。
“别的啥事都不说,只说你保险柜里的那些东西和你当年买官的事,你以为够了不?”
高登蔫了。
之后,有几个相好的女人劝慰苏菁菁要想开些,男人们都是那德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着自家的白面细米不香,却一直对着别人家的糠团子流涎水。再说,现在哪个当官的不胡弄,哪个当官的在外面没有三两个女人?现在的时尚便是玩女人,一个不会玩女人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有一个顺口溜说:“成功的男人家里有个做饭的,单位有个好看的,上床有个能干的,暗处有个浪漫的,身边有个犯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出外有个如愿的,回家有个期盼的。”你算算,这总共有几个?还有一段说男人的话:“上班有情人,下班有恋人,出外有佳人,回家有爱人,抱的是美人,想的是伊人,小姨说你是坏人,嫂子说你是能人,保姆说你是伟人。”你看看,他总共有多少女人?社会就这样了,你能拿他怎么样?
一番话说得苏菁菁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
其实,她出身于湖北山区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民家庭。小学毕业就在家里拾野菜喂猪,挖药材换钱,供弟弟上学,给久病的父亲买药。直到大前年,被村里走江湖的表兄骗到了这座城里,落入了红尘。她以自己绝美的容颜成了醉死你舞厅的花魁,每晚要接应三四个客人,弄得她身心交瘁。她一门心事的挣钱,只要能挣到更多的钱,只要能改变家里贫穷的面貌,她就是被那些嫖客们糟蹋死蹂躏死也在所不惜。老板每月发给她八百块钱——这是舞厅女友中最高的——她除了留下一些零用的全都寄给了母亲。她给母亲在信中说,她在一个大商场当收银员,用的是电脑,工作很轻松,很舒坦……
她之所以下决心嫁给高登这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头,唯一的就是看准他的钱。她想利用他使她的家庭摆脱贫困,使自己摆脱贫穷,摆脱那个暗无天日的生活。至于性,她本来看得很轻很轻。她在那个场合,玩弄和受用过那么多的男人,性给予她的已经不再是快乐,而是痛苦与伤害,他早已厌恶性,惧怕性,拒绝性。可是她还为什么要那样的与高登过不去?为什么要将高登死死的盯住不让他越雷池半步呢?她怕,怕他沾染上其他女人又抛弃了她。那种人,已经离过两次婚,已将离婚看得像喝凉水一样。所以当高登提出要和她离婚时,她非常怕。尽管她手中掌握了他的许多罪证,足可以将他送进监狱关个十年二十年,可是她仍然怕。她嫁给他,是为了做他的女人,而不是为了将他送进监狱呀!
听了几个相好女人的劝说,她决计放松对高登的监管。可是,她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放弃,她要牢牢的牵制他,使他永远也不敢在她的面前提半句离婚。
这一夜,她向高登公开摊牌:“高登,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愿意和谁好都行,你永远不回家也行,可是我有个条件。我弟弟在家闲着没事干,我想把他叫到咱们这儿来,让他上驾驶学校,弄个执照,你给他买辆汽车,让他跑生意去。还有,你必须现在就将保险柜上的钥匙和密码交给我。以后家里的钱由我管。你要花钱时,先给我说清楚。只要是合理开支——当然,你嫖娼的钱我也给你,我不会卡你的。”
“行行行。”高登像获了解放般的高兴。他立即将保险柜打开,将里面的存折和现金当面清点给菁菁:“两口子嘛,谁管都一样。你就管着吧。”
啊!一百万元存款,二十万元现金!她以前知道高登在厂里弄了不少钱,可是她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我看你姓高的这一下还敢和我离婚不?她想。
思想解放之后,苏菁菁轻松多了。高登在外面沾花惹草偷情嫖宿的事她一概不管,一天到晚,她只管找退休的老汉老婆们打麻将。一月过去,她的身体也胖了,脸色也红润了,精神也好了。她就想,我从前何必那样。
姚春和高登的关系,厂里场外扇得风吼,她听到了装作没听见,回家还劝老公:“年轻姑娘费力气伤人,你已经老了,要注意身体,不要累死在姑娘的肚子上。”
这天夜里,她打麻将一直到天亮,刚结束战斗收了摊子往家走,身后一声巨响,她的耳朵差点被震聋。转身看时,只见厂职工家属楼的顶子像节日里放礼花般的向天上飞去。她尖叫一声,朝出事的地点跑去。当她知道是姚春家发生的爆炸后,她觉得有点遗憾:怎么就没有将那个狐狸精能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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