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这一夜,郑科长郑德孝的妻子牛玉梅在工友家打麻将赢了钱,喜不自胜。她唯一的爱好是打麻将,每天一下班便邀几个工友到家里去打,直到上班前十几分钟才收场儿。丈夫是个软骨头,生来怕老婆,加上当个供应科长,大小是个官儿,老婆叫到家来的都是厂里的职工,厂里的大小头目有时也来。一方面碍于面情,一方面也要拿出点风度,他只好笑脸相迎,递烟倒茶洗水果,做饭就不用说了。饭做熟了,他便插进来逐个儿换人家去吃。等人家都吃完了,他便退下去洗锅涮碗抹筷子。为此,厂里人人夸他是模范丈夫,是妻孝子,厂长也不止一次的戏谑他:“老郑呀,厂里迟早评模范丈夫,不用费啥事,我就给你算了。”他只是红红脸,嘿嘿笑,搔搔脖子。厂里的女工们都拿他为榜样回家去教训自己的丈夫:“你看人家郑科长,在厂里人家是供应科长,多风光。可是一回家,老婆只管打麻将,他呀,买菜做饭,洗锅涮碗,洗衣服擦地,样样都干。你没见那勤快劲儿。你臭工人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人才没人才,要肚才没肚才,要本事没本事,却腰里别个死老鼠强装成个打猎的,像个老爷一样,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我不知道前辈子欠了你多少,在这家里给你当牛做马……”
牛玉梅打麻将场场输。她是个直性子,输了就掏,从不欠账,所以大伙儿喜欢和她玩。这些年,工人工资都低,有好些人还没脱贫,生活还在贫困线以下,他们在工余时间打打麻将赢那么十块八块的,就可以解决三两天的日用。所以每当牛玉梅叫他们打麻将,他们就窃喜。甚至有人高喊:“到牛玉梅家领救济款喽!”也有人暗地里说她的丈夫是供应科长,那是个油水很汪的差事,人家弄下银子了,你看人家那老婆多排场,花钱像流水,输多输少一点也见不到疼。
这一夜,郑科长郑德孝的妻子牛玉梅在工友家打麻将赢了!它的手气真好,别人还没停口儿,他便炸了。吊捌万炸,吊红中炸,夹七饼炸,夹二万炸……真可谓狂轰滥炸,炮火连天。凌晨三点,她盘了一下点,竟然赢了三百六十块大洋。一盘算,这半年输出去的今晚一次就捞回来了。她想借机溜走,可是其他几人输红了眼,强缠硬磨着还要玩,她也不好说走。
她例假长,月经一来就是十头八天,丈夫早已等不及了。每天晚上都溜进她的被窝纠缠半夜,把两个人都弄得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昨晚,丈夫要和她来事,她给他许诺“明天晚上吧”,他才肯睡去。睡着前,他翻了半夜的煎饼,搅扰得她也跟着翻了半夜煎饼。今天,她的例假过去了,她又赢了钱,心情好,她想回去和丈夫好好缱绻一回。她想,丈夫这时一定还没睡觉,一定还在翻来覆去地等着她呢。
牛玉梅被大伙儿缠着逃不脱,她的手气依然好,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又赢了一百多块钱。这时已有几个人净了身,滚下马去,换上来的三下五除二,又输得个精光,大家一看打不过她,便“打不赢就走”,才肯散场。这时已是凌晨五点。
凌晨五点,牛玉梅走在会家的路上心里很热乎。赢了钱,她高兴。十多天没和丈夫来事了,一回去就可以干,她兴奋。人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一点儿不假。牛玉梅今年正是如狼的年龄,对床上的事始终乐此不疲,有一种渴望感,干多少总觉得不满足。每天夜里,她总要缠着丈夫三番五次的干,直到丈夫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连喊饶命她才肯罢休。有时候,为了节省丈夫的力气,为了多干几次,她宁肯让丈夫躺着,自己骑在他身上干。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上没有月亮,地上一片黑暗,眼前的路只有一道暗暗的白印,天雨时被人踩得坑坑洼洼。几个打麻将的又没人与她同路,她一个人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在这阴森森的黑暗里,一点惧怕也没有——他一路想着:我赢了钱!我的老公在家等我,我一回去就会幸福死的!这样想着,她的身体似乎有着微微的颤抖,心血一股儿一股儿在胸腔涌动,甚至她的腿裆也有一点点的湿润,无意中,她已开始轻轻的呻吟……
走到门口,猫眼儿黑着,她知道丈夫是为了节省电费才关的灯,她知道丈夫一定醒着在等她回来,她知道丈夫一定已经急不可耐,她知道她一进门就会被丈夫压上床……她站在门外激动得索索发抖。她强抑住呼吸,她强按住心跳。她觉得她那急促的呼吸,她那咚咚的心跳都会让丈夫听见。她要给丈夫一个意外,一个惊喜。
“咚,咚咚”。她轻轻的敲门。就这轻轻的两下,足以让丈夫心花怒放的。她想。
她侧着耳朵细听着屋内传出老公趿拉着拖鞋走出的让她幸福的声音。
寂然无声。
“咚咚咚!”她用劲儿敲了几下。
还是没有反应。
老公等我等久了,等乏了,睡着了。她想。
“叮铃铃,叮铃铃……”她摸索到了门铃,狠狠地按下去。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通!通!”她用拳头擂,用脚踢。
屋内仍然死一般的寂。
对门的刘老太太被惊醒了,打开门,放出一道刺眼的灯光,露出张干瘪的脸来,问:“玉梅呀,你咋才回来,没带钥匙吗?快进我家住吧。”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带着钥匙,赶紧掏出来,打开门,挤进门去,又立即关上。
刘老太太叹了口气:“这野女人,搅得四邻不安。真是的!”然后关了门,自去睡了。
牛玉梅进得家门,将所有的灯都打开,将每个房子都找遍,不见老公的影子,心里不免有点失落,有点怅然。她喝了杯冰凉的纯净水,倒在沙发上,懒懒的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所有的台都停了,屏幕上只有哗哗的雪片儿乱飞,她也懒得关掉它。
老公人长得帅,有能力,在厂里影响不错,深得女人们喜爱,这她知道。现在社会秩序不太好,有许多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她们有的开店卖床,有的满街拉客当野鸡。她们发誓要把市级干部的思想搞乱,把县级干部的掏干,把科级干部的家庭搞散,把药店的伟哥卖断。这伙坏女人确实弄坏了一批男人。满社会流传着“男人二十哈巴狗,跟着女人到处走。男人三十是猎狗,见到女人就想搂。男人四十是野狗,咬得一口是一口。男人五十是疯狗,带着伟哥到处走。男人六十是死狗,只能摸摸小姐手”,可是她对自己的丈夫还是很信任的。老公这人老实,尤其对自己的老婆忠心不二。尽管有野女人给他投眉送眼的勾引过他,他却从来没动过心。他在厂里,在领导眼里,都是红人,是老实人。他这半辈子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上进。说实在的,他当供应科长的这些年,也捞了不少外快,可是他为了追求上进,将弄来的钱物都送给比他大的领导们了,自己一点都没落下。现在的领导都当精了,杀人不动刀,吃屎不污嘴,他们不直接去搜刮,而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下面的人去弄,弄下了再进贡给他们。进贡就进贡呗,要不是人家,供应科长的肥缺能轮到他个老实人头上?再说,这又不是白进贡,进贡多了,就会有回报的。这不,这几天,市委组织部长已经答应将他列为厂长办公室主任的重点人选,只要厂里愿意推荐,过几天就来考察。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设法打通厂长这道机关。只要厂长一句话,这把交椅就到我家了。说起来办公室主任也是个正科,和供应科长平级,可是供应科长是管业务的后勤官,办公室主任却是行政长官。要当更大的官,走办公室主任这条路肯定是条捷径。当了办公室主任很快就会有更快的升迁。到那时,我牛玉梅的老公可就牛了,胡汉山就回来了,拿了我的给我拿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没拿没吃的也得给我献上来!
尽管她确信丈夫不会出去干坏事,可是她毕竟今夜里没有了丈夫。更何况他是满怀喜气的回来和丈夫来的。她一个人在这个房子转转,那个房子坐坐,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不敢一个人睡去,她怕。
结婚八年了,丈夫只有大前年出了一次门,是被高厂长派着去南方搞采购的。他们供应科本来只管供应不管采购的,采购有购销部,可是高厂长就派他了。当时他不想去,主要原因是舍不得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怕她孤单,还是她千说万说鼓励他去的。她对丈夫说:“厂长看在你老实,办事可靠,又多年没出过门,想让你借公差出去游游,开开眼界。这是领导照顾你,别人还求之不得呢。我一个大人了有啥怕的?再说,你又不是出去就不回来了。”丈夫一想也是,便兴冲冲的去了。
丈夫刚走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反过来滚过去,直翻滚得眼前冒金星子。正翻滚间,听得有人敲门,轻轻的。她屏住呼吸,光着脚板,蹑手蹑脚的挪到保险门前,只听得有人唤着她的名字:“玉梅,玉梅……”那声音轻轻的,苍老的,是高厂长的。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浑身发麻发软发抖。她不敢走回房间,怕弄出些许的声响。她趴下去,匍匐着颤抖着蠕蠕的爬回房间,爬上床,用厚厚的被子严严的包了头。她怕她的呼吸声、心跳声被厂长听见。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高厂长还在轻唤着她,那声音用被子怎么也挡不住。
第二天一上班,厂长就赶到车间将她唤到他的办公室里去。她刚一进门,厂长就将门反锁了。她的心怦怦乱跳,脸烧得发烫,手足无措,不知计从何出。
“小牛,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小郑不在,我妹妹有病住院。我去医院陪她了。”这是她想了一夜想好的话。
“不对呀,下班后,我是看着你走进你家的门的呀!”高厂长掏出一支烟,点燃,悠然的抽着。
“我走得迟。”
“我一直蹲在路旁抽烟,也没见你过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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