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这一天,高登突然将杨锐和杜强叫到他的办公室,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表,让他们赶快填好交给他。
这是一张提拔县级干部的情况登记表。杨锐和杜强拿到这张表,先是一愣,丈二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然后各自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杨锐虽然一时搞不清高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骗局,里面肯定有着可怕的杀机。杜强却想,前几年说的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用不着枪杆子了,拳头里面不是照样出政权吗?他把功劳记在了前些日子对高登的一顿猛揍上。
高登见两个人拿到表后表情复杂,便哈哈一笑说:“怎么了?你们觉得意外吗?其实,这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先将视线转向杨锐,“杨厂长,按你的学历,按你的资历,凭你的贡献,你早就应该提拔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找市上领导,多次为你争取,为你在领导面前说的好话最少能拉一火车皮,可是总不见效。这一次,算是领导开恩,基本上答应了我的请求。”他又将目光转向杜强,“杜强,你这小伙子年轻有为,能力很强,是个很好的苗苗,是个难得的人才,发展前途无量,就是偶然有急躁情绪。我从前一直对你说,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总是性急。那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有啥当头?你竟然为那么个毛毛官向我发脾气。发就发了,我不计较,毕竟是年轻人,火气大。”他复将视线对着两人,“能在我面前发火的同志才是好同志,说明你们心直口快,心胸坦荡,光明磊落。人常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人最怕的就是钻在背后放暗箭,只要你们不向我放暗箭,就是好同志……”
杨锐听着这话,心里一下明朗了:我就说这黄鼠狼怎么突然学起猫叫了,原来这老家伙是想借此化解我们的矛盾并收买我。
杜强没等高登说完,早已热泪盈眶。她声泪俱下地向高登说:“高厂长,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是大领导,我想您不会和我这小人计较的。以前是我对您不好。我误解了您的一片好心。请您一定不要放在心上。从今以后,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其实,高登说给杨锐的这些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说他这些年一直找市上领导,多次为他争取,为他在领导面前说的好话最少能拉一火车皮是假的,可是他这一次找领导为杨锐说情却是真的。他曾提着礼品礼金找过市委书记、管组织的副书记、市长、组织部长等人。他找到这些人,一提起给杨锐要官,这些人无一例外地产生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感觉。他是说过杨锐的一些好处,比如业务过硬啦,比如搞科研有一套,已经出了许多成果啦等等众所周知的优点。他最后说:“你们一定想办法把这个人提一下。这个人在厂里有一部分势力,闹得厂子不得安宁。我曾想将他处理掉,厂里生产这一块又离不开他……”
几位领导都犯难了:按杨锐的人品,按他的能力和贡献,本应该让他当一把手厂长才合适。高登尽管问题很多,群众影响很坏,社会反响很大,本应该调整,可是人家上面有省委王副书记作靠山,谁还敢动他?尽管市上的领导们不知道高登和王副书记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可是他们总感觉这关系不一般。他们不仅不敢动高登,甚至还想着某一天,如果需要,还得巴结高登,让他在王副书记那儿给自己打通某些个机关哩。杨锐本也可以不当玻璃厂的厂长,而提到市里的某个对口的机关,比如科技局呀,科委呀,科协呀,给个局长或主席,可是玻璃厂偏偏离不开这个人。这就让领导们为难了。
还是高登聪明,他看出了领导的难处。他自己一身兼二职,既是厂长,又兼着书记。他原想将书记的位子让给杨锐,可是经过反复捉摸又觉得不妥,那样让杨锐的权过大,力量过强,很可能失控。他对领导们说:“杨锐这人,骄傲自大,目空一切,是个狂妄之徒,不适宜当大官掌大权,只能给个嫌职,让他享受个县级待遇就行了。我的意见是,现在各单位不是都配备检察员、巡视员这些嫌职吗,干脆就给他个什么员让当着吧。”经他这么一提示,几位领导的心里一下有了数。
过了些日子,组织部的红头文件下来了:杨锐被提拔为玻璃厂县级检察员,杜强被提拔为副厂长,接替杨锐的工作。原计财科的科长被提拔为市财政局的副局长。另外还提拔了几个科级干部:姚春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和她丈夫一起掌管办公室的事务,人们都说玻璃厂办公室成了他们家的。办公室还增加了一名副主任,是原来的会计。原计财科的会计当了计财科科长,出纳当了副科长。还有前些日子与高登吵过架的几个骨干分子,也都给了车间主任等小官。
杨锐得到这样个官,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清楚各单位的检察员都是嫌职,是专门用来给那些年龄偏大而又无法提拨的老人手们解决待遇的个官职,其实并不是个什么官,也没有任何权力。他才四十多岁,享受这待遇明显偏早。他自己也不期望当官,他只想着在研究领域能有新的突破,取得新的成果。他想找市上领导和组织部门辞掉加在自己头上的所有官职,一心一意地搞科研,搞生产。可是他又一想,玻璃厂的政权掌握在高登这样一个坏人手中,厂里的管理体制混乱,高登在厂里为所欲为,犯下了许多罪行,工人们对他恨之入骨。必须设法割掉这块恶瘤!检察员说起来是个嫌职,可是他的职责却是神圣的。按照法定的职责,他有权检查和监督厂里的一切事务,这不是为自己日后的工作提供了许多方便吗?这样想着,杨锐便接受了这个职务。
高登的这一招确实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些分到大大小小官职的人,多数开始转变立场,开始对高登感恩戴德。他们想,高登这老头儿还可以,不计前嫌,自己和人家那样火爆地闹过,人家不仅不给咱小鞋穿,反而给咱官儿当。以后再也不能和人家闹了。人家贪污不贪污,贪污的是国家的,在咱个人手里能有多少?人家就是将整座城市搬回家里,与咱有多大关系?于是,这些人便先是提了礼品到高登门上去致谢,去宣誓,下来便在工作上紧密配合他,每天向他请示汇报两三次,差点没把他的门槛踏断。
那些老老实实干工作压根儿就没想过当官的普通工人们想,谁当官都行,他们当多大的官都行,反正咱是个工人,不论谁领导,咱都得干活。所以这些事情似乎与他们无关。
核心的问题是,整个玻璃厂,刚刚掀起的议论和咒骂高登的风波被这场大规模的提干给平息了。
高登这些天高兴极了。他非常感激他的老婆苏菁菁,非常佩服她的高超的智商和卓越的决策能力。哭穷贷款策略的实施,使他摆脱了一场骇人的舆论压力;大规模提干策略的实施,实现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奇妙构想。这两大举措将他从火山口拯救了出来,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可是厂里总有一部分人对这次提干不服气。
这天早晨上班时,工人们这边一簇、那边一堆地围着看墙上贴出的几张电脑打印的小字报。这些小字报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是一段顺口溜。有人在大声朗读:
光明玻璃厂,
实在太黑暗。
厂长是个大贪官,
流氓无赖都提干。
一夜提起一大片,
是些啥人大家看:
管钱的和厂长合伙贪,
这次个个都升官。
小情妇,真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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