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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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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都惊讶地望着我,这番话本该是喜姐儿说的,我怎么反倒替她说起话来了?

喜姐儿也是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小心问道:“听说苏州秦楼少东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动的,是否就是大人?”

“不是他是谁?!”蒋迟白了喜姐儿一眼,似乎在笑她后知后觉。

蒋逵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么,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说,这一榜解元自然是和寻常举人不可同日而语。

喜姐儿慌忙道了个万福:“奴家听说少东家是苏州的推官,没想到您又高升了,一时没认出您来,您可别怪罪,怪也要怪少东家您这官儿升得太快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几女心思却各不相同。

韩家姐妹见有我这个风月场上的大行家坐镇,心愿十有八九能得逞,笑得最是开心。

谢真眼珠乱转了一通,不顾容楚儿的脸色不那么好看,越发腻着蒋逵。

而我身边的林淮似乎藏着心事,笑容就有些牵强。

奇怪的是,俞淼倒是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若说先前她是觉得喜姐儿能应对得了的话,那么现在她还不出来帮衬一下,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喜姐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俞淼的反常,脸上略略有些不安,迟疑道:“大人是行家里手,奴家也就实话实说。俞淼是我娘的弟子,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情逾姐妹,我娘前年过世,把留香舫交给了我,俞淼怕我支撑不起来,这两年回绝了十几个人,算起来真是我欠她的,到现在,不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心里委实不安……”

“大姐,这好人家该是俞姑娘自己来判断才是。”

“奴家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替她把把关吧!若是少东家,奴家自然没话可说,可少东家分明是为了那位高大人。高大人好是好,不过……”

“大姐,你看走眼喽!光宗他人物自不用说了,眼下屈就巡检司,不过是因为他才入官场的缘故──几天前,我才说动他,把他请出山来。俗话说,饭得一口一口吃,这官儿也得一级一级的升,可不能光看眼前啊!”

这时俞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要和喜姐儿说点悄悄话,两人便进了旁边的舱里。

我开动六识,自然把两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才知道俞淼是对高光祖许下的正室之位动了心。

我不由诧异地望了高光祖一眼,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显然也是在偷听两女说话。

娶妻在德,娶妾在色,像俞淼这种妓家出类拔萃的人物,等闲人家娶不起,而达官贵人、豪门巨贾通常不会轻易让出正室之位。

然而妻妾之位相差悬殊,寻常人家的正妻对妾室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就连在竹园,宝亭那么谦冲和煦,在众女面前都自有一股威严。

许多女子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高光祖虽然位卑官小,可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许俞淼正妻,难怪她动心了。

知道了两女的底细,我自然胸有成竹。

先是许了万两银子,又开出了诱人的条件,要么秦楼送两个资质上佳的雏儿给留香舫,要么留香舫干脆加盟秦楼,让喜姐儿自己挑选。

喜姐儿犹豫再三,最后说还是自己做逍遥自在些,便要了两个女孩。当即银契两清,俞淼眨眼就成了自由身。

虽然有点吃亏,但在秦淮河上安插两个线人也算略有小得。至于高光祖,我并不奢望能买到他的忠诚,但看他对待少林寺,并不是全然不顾香火之情,看来这厮骨子里还留着一点忠义之心,能让他安心替我卖几年命,这一万两银子就值回票价了。

等霓裳舫的李嬷嬷来了,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蒋迟原本和颜悦色,韩家姐妹也说非蒋迟不嫁,请嬷嬷高抬贵手,不料李嬷嬷却错估了形势,先是执意不肯,后又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价码,终于惹恼了一干人。

把李嬷嬷强留下来,让高光祖去了趟霓裳舫,顿饭功夫,他就转回来,手上已经多了十几张卖身契。我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很快就发现了破绽。

说来妓家难得有不违法犯纪的,而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和拐卖女婴的犯罪团伙相勾结。一来江南富庶,少有人家愿意卖儿卖女;二来贫苦人家也少有绝色,人贩子从甲地富家偷出女婴,再到乙地冒充女孩的父母将女婴低价卖给妓家,这是盗销一条龙最常见的模式,而官府因为吃了妓家的好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李嬷嬷大概就是自恃在官府有强硬后台,在卖身的契约书上就不够用心,结果出了纰漏,有三个女孩的父亲名字虽然各不相同,可签字画押的手印却是一模一样。

见我拣出这三张卖身契,李嬷嬷就有点慌了神,可还嘴硬,说要见官。

蒋逵正在听蒋迟讲这卖身契上究竟有什么破绽,闻言不由踢了李嬷嬷一脚:“见官?这儿都是官!怎么,是不是你觉得到了应天府,你就能变成良民了?做你丫的白日梦吧!孙府尹是有名的清官,他是能包庇你这个犯妇,还是能纵容他属下贪赃枉法?!”

“没必要到应天府,四少,你看卖身契上说,三个女孩都是吴县人,正好是我的治下,把这女人解到苏州府也合情合理,应天府挑不出毛病来。”我冷笑两声,又转头对李嬷嬷道:“韩家姐妹的赎身银子是多少,卖身契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一千二百两,我不会少你一文钱。不过,你有没有福气享用,可就难说了。”

李嬷嬷这才知道惹了不能惹的主儿,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

韩霓、韩裳见状,念及养育之情,便苦苦哀求要我们放过李嬷嬷。

蒋迟看她俩是真心求情,又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痛,便转睛对我道:“别情,你看……”

我心道,蒋迟你是皇亲国戚,你都不在乎大明律变成一纸空文,我又何必那么在意!只是我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这桩案子自是不能说放过就放过的。

我沉吟道:“我还要去趟九江,一时也无暇顾及此事,大少,你看这案子交给应天府可好?届时和孙府尹打声招呼,请他秉公断案就是。”

“孙府尹那边,我去就成。”

等蒋迟说出这句话来,李嬷嬷才知道自己有救了,明白自己是砧板上的肉,也只好忍气吞声,陪出个笑脸来。

可到办赎身手续的时候,她还是假装丢三落四的,藏着心眼预备日后好翻案不认帐,却没想到这几个人全是行家,事情办得滴水不落,她只得收了一千两百两的银票,恹恹而去。

得到这样的结局,韩霓、韩裳自是悲喜交加,不过蒋迟鼓动起如簧之舌,姐妹俩很快就转悲为喜。

只是几个姑娘家原本都是倚门卖笑的女儿,转眼间却是身份各异,舱里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匆匆吃了宵夜,就各回自己的舱里。

林淮伺候我梳洗,她本就不擅此道,又满腹心事,自然是手忙脚乱。

我知道她见俞淼和韩家姐妹有了归属,就动了从良之心。果然,等我上了床,她便怯生生地跪在了床边。

“林姑娘,实不相瞒,我身边妻妾十数人,侍女无数,实在是无意再置婢纳妾了,只有辜负林姑娘这份心意了。不过,若你真想从良,我倒可以帮你物色一个良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林淮怅然道:“一旦从良,就要谨守妇道。可奴家管得住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嫁给别人,却日思夜想着大人,不仅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大人的一片好心。如此,奴家宁愿去死,也绝不肯嫁人!”

“哦,这么说,倒是我害了你?”我冷冷地道,走马章台近十年,自然少不了碰上这种以死相逼的女子,而我却是极讨厌别人来要挟我的,而眼前这个少女,虽然似乎并没有相逼之意,但为了断绝她的一点痴念,伤她也就伤了。

“大人冤枉了奴家。奴家能亲近大人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家只会记着大人的好……”林淮诚惶诚恐地道,只是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泪珠顿时顺着她娇嫩的脸颊滑落下来。

“奴知道,秦楼佳丽如云,而奴蒲柳之姿,自难入大人法眼;奴又不擅床笫,更难讨大人欢心。奴只是痴想,大人一榜解元,自是喜好读书,奴别的事情不会,但研墨拂纸,冲茶添香却是懂的,大人累了,奴还可以读书给大人解闷儿……”

读书?

林淮一番话竟勾起了我往日的情怀,我的脸色顿时柔和起来。想少年读书用功之际,常幻想能有一二佳人伴读于侧,或红袖添香,或素手研墨,而今妻妾成群,自己倒是有多长时间没读过书了?

竹园还真缺个读书的女子呢!我心道,宝亭她们虽然都读过书,可都是为了消遣;紫烟和喜子几个大丫鬟则才开始识字,兴趣也不在此,让她们研墨添香,一次两次是个新鲜,多了兴趣怕就是要转移到我头上,研墨变成“研磨”,书自然也就别想读了。何况,整理书稿文章往来书信,也确实需要一个通晓文字的人来帮忙。

心有所思,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毕竟是秦淮八艳里的人物,虽然比不过明玉、俞淼几人美貌,可自有一份难得的书卷气,况且她通晓诗文,说来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惜我已经信誓旦旦地说,不准备再扩大竹园的规模了……

林淮似乎是读懂了我的眼神,一时又惊又喜,却又患得患失地道:“奴不奢望姬妾之位,只求做个捧茶添香的侍儿,常伴大人左右。”

是这样啊!我心头不免奇怪起来,应天府有的是学而优则仕的人物,林淮的要求又不高,她早该现实自己的愿望了,为何现在还寄身风月呢?

刚想开口询问一二,门外却突然传来“卜卜”的敲门声,就听高光祖小声问道:“大人安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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