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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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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又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再说了,今儿晚上点白大家的主儿,等闲人也惹不起哩!”

我瞥了一旁惊疑的少女一眼,塞了块碎银,笑问道:“是谁这么大来头?”

“公子您想想看呀,白大家在敝楼两载守身如玉,昨晚却心甘情愿留他过夜,他该是个多大来头!”

少女虽然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可神情却轻松下来,显然她知道那人就是她哥哥。

“这么说来,他身份还真是不得了啊!”我感慨了一番,招呼龟奴到近前,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又递给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他顿时换上了一副阿谀面孔,点头哈腰地连连说是,目光溜了少女一眼,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少女狐疑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突然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我故作神秘道:“既来之,则安之,百花楼的姑娘你总要见识一下吧!”

话音甫落,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带着一阵香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两个俊美少年,四女俱是目光大盛,对视一眼,或豪放、或扭捏,各自来到心仪的对象身边坐下,斟酒添茶,然后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去!”少女打掉探向她胸腹的小手,呼地站了起来,一脸愠色的瞪着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呵斥那姑娘道:“我妹妹虽然顽皮,可你们也该有点分寸,大家一起吟诗做画岂不美哉!”

又对少女道:“她们可是百花楼里最着文采的姑娘,学问比起寻常的大家闺秀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骗人!”

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对风月场只是一知半解而已,不由微微一笑。

那四个姑娘也早从龟奴那里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此刻听到少女不加掩饰的声音倒也并不惊讶。

“公子说笑了,咱们姐妹哪敢说有什么文采,真正有文采的是白大家哩!”

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清秀脱俗唤做云仙的姑娘淡然笑道:“‘短歌有咏,长夜无荒’,咱们姐妹只是靠这些词曲儿打发时间罢了。”

“你知道陆机?”少女惊讶间收拾起轻视的目光,缓缓坐了下来,她神情一专注起来,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和我从宜伦身上体会的那种皇家风度极其相似,想来皇家定是有一整套的手段来训练这些金枝玉叶。

姑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向少女投去关注的目光。

少女沉吟俄顷,对云仙道:“我且考考你,毛诗正义中蟋蟀一篇序言中言及此诗乃是刺晋僖公,申曰‘好乐无荒’,此‘无荒’与陆机诗‘长夜无荒’中的‘无荒’同解否?”

云仙张口结舌,顿时被考住了,半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云仙不知小姐学富五车,班门弄斧,让小姐见笑了,当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少女旁边的两个女孩敬佩地望着她,目光已透着几分爱慕。

我心头却是一愣,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然通晓诗文?眼神便有些诧异。又想起方才自己挑逗她说钻穴逾墙,她竟诈做不知,暗惊她心机之深。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不由得意的一笑,挑衅道:“李兄替云仙做答如何?”

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还是一丫头啊!朗声笑道:“那好,我就来替云仙扳回一阵。”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此‘无荒’大异于彼‘无荒’。陆机《短歌行》乃是劝人行乐毋失其时,长夜无荒,当然是指通宵无歇了,正如楚辞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中的‘不废’……”

正说话间,突听隔壁传来老鸨的笑声,上来就是连珠似的道歉:“都是奴家不好,奴家该死,怎么就没想着再调教出几个白牡丹呢,倒让两位爷白走了一趟。”

她压低声音:“可话说回来,两位爷兴许还不知道吧,昨儿牡丹她房里也留了人了,所以就算她今儿有空,我也不敢给两位爷送来呀!这两丫头可是正儿八经的清倌儿,最补男人,只是……”

“倒不是非白牡丹不可,不过听过她名字罢了,就这两丫头了。至于银子,一切好说,妈妈你开个价来。”

那苍老而阴柔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耳熟,我已愣神,少女却在一旁催促道:“那‘好乐无荒’又怎么解释?”

“此荒乃当惑溺解,如太康周幽,君之荒者也,尚书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是也……“嘴上一边解释,耳朵一边听隔壁的动静,那老鸨和老者定下了百两开苞银子,想来那两姝该是姿色不俗,老鸨要走,屋里另一人道:”妈妈,可有唱小曲儿的,或者弹琴的也成。“老鸨笑到:“真巧了,昨儿刚来了个姑娘,说是会弹琴,想借百花楼赚点银子,奴家听她弹得倒还顺耳,可究竟水平如何却不知晓。您哪,一看就是个行家,正好请您帮我考考她,若是中您的意,我就把她留下。”

这面少女拊掌而笑:“你倒真有点学问!寻常学子只知死读四书五经,要他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不难死他才怪!”

又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你落了第,原来功夫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

说得众女都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云仙毕竟年纪稍长,善解人意,忙给我斟了杯酒,柔声道:“听说今科的状元也曾是个落第的举子,公子倒也不必烦恼。”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我才不会烦恼呢!”

饮尽杯中酒,我冲少女道:“倒是你这话听起来颇有点老气横秋。”

隔壁传来听惯了的嬉笑声,说的也都是些调情的话儿,我便收回六识,心道,这世界千罗万象,总有相似之处,就像眼前这个丫头,竟和我三分相像,说话声音相近的自然也大有人在,自己倒是多心了。

“算你耳尖。”少女笑了起来:“这话是我哥的老师说的,正好被我听到了。”

“别是你哥哥的老师正在给他讲‘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吧!”

“猜对了!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前几日才讲的东西,今儿就用上了。”

看少女得意洋洋的模样,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脑筋一转,正想发问,却听隔壁“叮咚”响了几下,接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响起,似春夜潮生,托起一轮明月当空,照彻宛转江流,一丽人似有无穷心事,在月下徘徊独行,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这指法……分明是孙妙一派。”

酒盏蓦地停在唇边,只一瞬间,我已经猜到隔壁的琴女是谁。

“指法熟练多了,想来这些日子她是不辍练习,可这究竟为何?又为何来的京师,投身到这污秽的风月场里?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修练不成?”

酒气上行,我心里几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竟要吐出来。

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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