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杀杀杀,就知道杀!”我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见众辎兵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想让他们误会我怯战而影响士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宗设用兵相当谨慎,他知道我军缺少弓箭,上船的时候,定用倭铳从海上封锁海滩,从而协助骑兵撤退,此时杀回马枪,只是送死而已。”
心中不免遗憾,自己准备好的弓箭在遭伏时损失殆尽,否则,别说与宗设讲和,依托车阵和他纠缠,他想偷走容易,想弄走粮食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宗设!”
急驰回招宝镇,我找来保甲,要求紧急征调一艘渔船,听说是要去跟踪倭寇,保甲当即把自家的商船献了出来,镇上的小伙子也是个个摩拳擦掌,争了半天,推举了十八个浪里白条在我麾下听令。
保甲又将镇上的武器收集起来,不仅辎兵们补充了装备,连那些水手也都配上了大刀长矛。
本想留下受伤的鲁卫和中毒的魏柔在此接应沈希仪,可鲁卫死活不答应,甚至摆出了上司的威仪;而魏柔当面不说,背后却找到我,说隐湖是白道之首,剿倭乃是民族大义所在,隐湖弟子绝不能退缩。又说她已经在镇上买到了解药所需的药材,让我不必为“春风一度丸”担心。我虽喜有强援助阵,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倒把招宝镇的药铺暗自骂了一番,最后只好把老孙和两个伤兵留在了镇上。
宗设的旗舰“三笠”铁甲舰在袭击宋素卿集团的时候,被宋的旗舰“妙之丸”击成了重伤,而他手中余下的攻击型战舰不是大明水军主力舰种“苍山铁”的对手,在“三笠”没有修复之前,宗设不敢和大明水军正面交手,甚至连侵略沿海村庄都变得小心翼翼。
两次和宗设交手,他出动的都是伪装后的商船,真正打起海战来,这种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商船比渔船实在强不了多少。
这也促使我敢下定决心跟踪宗设,既然在岸上难以捕捉住他,那干脆打到他老巢去。
只是宗设发迹不过数年,关于他的情报少只有少,而他侵略的足迹南至福建泉州,北至山东青州,没有人知道他的基地究竟在什么地方,若不是今番得了宋素卿,大家只能面对着漫长海岸线兀自叹息了。
不过,素卿也只是推断出宗设的老巢大概在大七岛、小七岛到陈钱山岛这一带水域的某个荒岛上,那一带水域足有上千里,岛屿又星罗棋布,漫无目标的找起来势比登天还难。
而要想让宗设察觉不出是在跟踪他,那么一开始就要形成两船是偶然相遇的态势,这就要至少事先能判断出宗设的一段航行路线,从而赶在他的前头。
“宋姐姐,大海那么大,哪儿都可以行船,怎么可能事先判断出宗设的航线啊?”解雨不解地问,我对航海一窍不通,自然也被宋素卿说得昏头转向。
而自从鲁卫猜到解雨的身份,对端坐在简易地图前分析敌情的宋素卿已经不感到如何惊讶了,只是偷偷踢了我一脚,叹息道:“你小子不发达,那才是异数呢!”
“少奶奶,其实就像人在陆地上要沿着道路行走一样,船在大海里也要沿着航线行驶,而且,因为在海上不像陆地上有那么多参照物,航线更是及其固定。”
宋素卿表情一直相当严肃,当听我说要跟踪宗设,她反对的态度比谁都强烈,直到我说一定和宗设保持距离,一旦他发现就立刻撤退,她才勉强同意替我筹划出海跟踪所需的一切准备。
“在海中,可能航行了几天几夜都看不到陆地岛屿的影子,甚至最有经验的船长不看海图的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用过洋牵星术测出自己的方位,可这个地方海水有多深,适不适合下锚停泊,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于是航海的人就在大海里开辟出一条条的航线来,航线上的数据一应俱全,只要沿着航线行驶,用过洋牵星术测得的角度与航线上的数据一对比,就知道船在什么位置上,在茫茫大海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正因为大家走的是同一条航线,两艘船在大海里相遇就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特别是在沿海附近的水道航行,更是如此。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海图……”宋素卿边说边偷偷白了我一眼。
我讪讪一笑。其实宋集团原本有非常详尽的海图,但都做了妙之丸的陪葬,宋素卿刚进竹园的时候,几次说要临摹曾亮手中的大明水军海图,可都被我藉故搪塞过去了,那时对这个倭女,我心底尚存疑心;等疑心渐去,我便舍不得让她再过以往那种海上走私生活了,她也再没提过海图的事儿,现在想想,倒是自己失策了。
眼下摆在桌上的是一张宁波府的地形图,这还是鲁卫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只是这张地图上,只标着附近舟山、岱山、大横山几个大岛的名称,大七、小七岛在哪儿,地图上根本看不到,至于指角、水深、礁石等数据更是压根没有。
而招宝镇上的渔船出海打渔最远不过离岸十几二十里,保甲家的商船也只是给舟山外岛送粮送水的,如何跟踪宗设,全靠宋素卿以往航行的记忆了。
“从招宝镇到小七大七、陈钱山岛,这段水路有两天惯用水道,但靠近舟山岛的那一条,要经过明军水师的驻地,所以宗设必然选择北进的航线,宗设运粮上船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我们先一步到金堂山岛北烈港附近海域等他。”
我坐在桅杆上临时用鱼网搭成了望台里向南望去,十里之外,依然可辨。
从招宝镇驶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陆地自然看不见了,可海上并不觉得寂寞,南来北往的商船渔船虽然称不上络绎不绝,也绝不是半天看不见一艘,而且他们真的就像宋素卿说的那样,都在沿着同一条航线驶。
“因为这条航路是黄金水道嘛!”桅杆下的宋素卿随口回答着我的问题,只是脸上颇有些忧色:“公子可曾留意,像我们这样的商船一路上遇到过几艘?”
“只有两艘。”细一回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这种类型的船不是远洋用的商船,它载货量虽然大,可为了速度快,它吃水并不深,在近海无所谓,遇到风浪可以及时进港,但远洋无港可泊,它又没有足够长的锚,一旦遭遇风浪,后果不堪设想。”
“素卿,你说我们会碰上风浪?”我心头不由一紧,自从那次海战后,我对大海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个季节遇到飓风的可能性几乎是零的。”
“公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宋素卿白了我一眼:“贱妾是怕,这船再往深海里行驶个五六十里尚在情理之中,再远宗设就要起疑心了。”又嗔怪道:“都怨公子心急,弄得贱妾也定不下心来,到底漏算了一着。”
“你这丫头,刚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房了!”
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能不能找到宗设老巢就看老天肯不肯眷顾我了。听她埋怨,我不禁瞪了她一眼。
“哼,我怎么没一只眼睛看到你有不敢。”见到她嘴角偷偷流出的一丝笑意,我心中一阵暗笑。
说起来,她的性子比无瑕还要特异,无瑕有身孕,那些暴虐游戏的对象就几乎都变成了她,她竟甘之如饴,没旁人的时候,她甚至是故意要做点错事、说点错话,来刺激我内心深处的暴戾,并乐此不疲,而今面对沉重的生死压力,她心中怕是又燃起那特异的欲望了。
坐在了望台里时间久了,我的腿被鱼网勒得几乎麻木了,此刻倒是真的想躺在丰满柔弱的女体上放松一下:“我还真没在海上做过呢……”
话音甫落,却见解雨从船舱里走出来,大概是听到我最后一句话,解雨好奇地问:“相公,你想在海上做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饭啦!”看看日头,已经快晌午了。
“人家都做好了,鲁大叔钓了好多鱼哪!”解雨笑靥如花:“就等着大老爷去吃了。”
解雨做菜极有天赋,自从杭州楼外楼大厨的师傅刘老爷子进府后,她厨艺精进得简直一日千里,已直逼无瑕,有机会露上一手,她自然得意。
听解雨报出一桌鱼宴来,我食欲大开,正想下来,却见极远处的海平面上渐渐升起了一截桅杆,接着那熟悉的船身便慢慢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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