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拥着解雨坐在窗前,望着唐五经他们一溜烟上了黑石崖,我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唐五经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宗设和沉煌的交易。
可他是想学杜真杜四方夫妇做一个抗倭英雄呢,还是现在就想和沉煌翻脸呢?
做英雄需要本钱,和沉煌翻脸也需要本钱,唐五经带的这几个人还不够宗设下酒的,何况还带着两个孩子。当这两种可能性都被我排除后,我突然开始怀疑起他的目的来了。
“难道你三哥只是想来参观一下走私究竟是怎么进行的不成?可他为什么一个唐门弟子也不带,偏偏用起了别人门派里的人来,他不怕走露风声,别人说唐门涉嫌走私吗?”
“三哥倒真是对什么都好奇。”解雨脸上也颇为困惑:“可他身边为什么一个师兄弟都没有,我也奇怪哩,按理说,他和二哥关系最好了,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的。眼下这些人里,我只知道乐山派和四叔走的很近,而何教主原来一直对大哥情有独衷,现在怕是喜欢上相公你啦!”
眼看着唐五经一行人冲下了黑石崖,我依然猜不透他的来意,心中的不安在急剧扩大。可奇怪的事情再度发生,八匹马没有回黑石崖,却往西边的拓林镇奔去。
我和解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糊涂起来,我和辎兵营一直都是逢村而不入,为的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可唐五经却是毫无顾忌,仿佛真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好像不太对头哩!”
我沉吟了一会儿,果断地决定先折回辎兵营,问了一下陆三川,说报信的人已经出发了,我只好再派两名士兵,准备撤回前一次传出的消息,让沈胡二人暂缓行动。
“大人且慢!”
拦住两名士兵的竟是陆三川,他憨憨地挠了挠头,道:“大人,俺不知道宗设究竟会不会在黑石崖登陆,可俺知道这信送出去就有毛病,这信和前一封拧着劲儿呢,偏偏两封信相差又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别人可就有的说了。”
我心中一凛,方才我光想着战事,却把人事忘到了脑后。不错,这信一送出,我临阵摇摆,毛躁贪功的帽子恐怕就要戴牢了。可此信不发,万一自己判断有误,而唐五经也不是为宗设和沉煌而来的话,岂不坏了大事!
心中着急,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随口问了句前一封信是怎么写的,陆三川回说是大人那个唐姓亲兵写的,叫来宋素卿一问,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好一个相机行事、好一个长官裁决,素卿,看不出你竟是这么滑头。”等陆三川出了帐篷,我结结实实地谢了她一回,心中渐渐升起一个念头,她,该是我官场战场上的一个好助手吧!
三人商议了一番,都觉得对唐五经不能置之不理:“既然这样,干脆去摸摸他的来意!”我下了决心。
我另派了斥候去黑石村,自己则化妆成李佟模样,与陆三川换了衣装,藏起翌王弓,便带着解宋二女沿着官道向西南方的拓林镇而去。
拓林镇是从一个渔村发展起来的小镇,小镇不大,比起龙潭镇、栗子镇那种水陆要冲上的大镇来,它更像是个渔村。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茶铺酒馆、妓院客栈一样不缺,却都是一家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事情,三个英姿飒爽的军爷来到的消息固然很快就镇人皆知,可我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其实这儿靠近金山卫,看到几个军爷并不奇怪,难得的是三个都是那么英俊,难怪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找着各种理由往茶铺子钻。
“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方才一队外乡人去了老丁家的酒馆,喏,就是斜对面的那家。”茶博士最是高兴,用手一指说道,又啧啧称赞道:“里面有一对小囡,生的一模一样,非常可爱哟!”
顺着茶博士的手指看过去,正碰上与唐五经一起的一个汉子正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过来,想来那边也有人正在谈论着我们。
“这位朋友且住!”我突然变换着嗓音对那汉子喝道,随着断喝声,我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寮。
这是从鲁卫那里学来的秘技,若是这汉子心中有鬼,我这突然一声断喝,立刻就让他现了原形。
可这位五毒教的朋友却是镇定的很,左右望了望,才冲快速接近的我一拱手道:“军爷叫的可是俺吗?”
“难道是叫旁人不成!”我颇有些蛮横地道,几天军营生活下来,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军人的脾气:“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干什么的?怎么来了拓林镇?”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那汉子也有些发蒙:“俺叫张庆宝,四川叙州人,来这儿……”
正说着,却听酒馆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哟,这位军爷,说话干嘛这么大声,人家都害怕了呢!”话音甫落,却见何素素扭摆着水蛇腰从酒馆里走出来,或许是小镇上难得见着这么一位美女,周围那些粗鲁的渔夫都纷纷替她助起阵来。
“军爷,我们可都是从西南来的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哩,女娃子没见过大海,就跑来瞧瞧喽!”何霏何雯姐妹俩跟着妈妈出来,一边一个站在了何素素身边,好奇地望着我,姐妹俩的手腕上还戴着玲珑送给她们的那对镯子。
“贵州贵阳府?你这生意还真是满世界的做呢!”我看了何素素递过来的路引,才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做什么生意啊?”
“是药材!”
唐五经从酒馆里踱了出来,即便是面对官爷,他脸上也隐约流露着一股高傲的气息。
“还没问你呢!”我没好气地一挥手示意他一边待着去。
“可我是她的男人。”
唐五经的话不仅让我一怔,就连何素素眼中都闪过一丝讶色,双颊微微一红,瞋怪地瞥了唐五经一眼。
“你今年不过二十六,路引又是四川成都府的……”
“这位军爷可能不太熟悉西南风俗,”唐五经打断了我的话,微微一笑道:“在川贵,弟继兄媳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本是我嫂子,我哥哥死了之后就跟了我,不过我哥哥是入赘的,而我不是。”
“人家也舍不得你入赘嘛!”何素素听唐五经把谎话编的如此细致,只好配合起来。
老师是讲过,西南苗人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弟继兄媳在川贵确实平常,甚至一个女子有几个丈夫这等在中原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龙场驿那边也经常看到,何雯何霏姐妹跟了母亲的姓,我就怀疑何素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女儿的父亲是谁。
若是换一个不了解唐五经一行人底细的人,看他说得煞有其事,恐怕真要被他骗了,而我却越发警惕,眼角余光中看解雨都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我咳嗽了两声,盯着唐五经腰间的那口弯刀道:“做生意需要带着家伙吗?还是你准备抢了人家的东西不给钱?”
“军爷你可真会开玩笑!”唐五经脸色微微一变,道:“且不说我们苗人天性剽勇,朝廷也没禁止佩戴刀剑啊!”他语气转软,道:“军爷,我们唐家和何家在川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会做那种为非作歹、触犯我大明刑律的事情!”
“那就好,”我也借坡下驴,环视着四周百姓,朗声道:“众乡亲想必都知道吧!朝廷下了禁海令,严禁与倭人交通贸易,金山卫林大人秉朝廷旨意,加强海防,众乡亲若是发现可疑人等,速速上报有司,林大人特设纹银十两、布二十匹嘉奖有功之人!”
围观的渔民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看唐五经的目光已然不同,似乎都恨不得他真是个可疑之人。
我又一指唐五经,威胁道:“既然已经看到大海了,那就赶快给我离开这儿,不要让我再在附近看见你,否则,我告你私通倭寇!”
“可我们还要在这儿收购药材,像龙落子……”
唐五经还想争辩,可见我大手一挥,决绝地说了一声不许,他眼珠一转,凑到我跟前道:“我看军爷精气神十足,手中这杆枪更非凡品,您定是武艺精湛的军中高手,后天晚上旁边的黑石村有一场江湖恩怨要解,不知军爷您有没有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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