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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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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二年……”殷老爷子也回忆了片刻便报出了一个数目∶“敝号岁入白银十七万三千八百两,而转年则岁入白银三十七万零三百两。”

“你记得很清楚嘛。”文公达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三十七万两。”文公达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的目光∶“诺大的一个太仓盐场一年盐税不过六十万两,你区区宝大祥一年就有三十多万两白银的进项,可真是生财有道呀。”文公达讥讽道。

“敝号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加之各位乡亲捧场,赚钱倒也不是一件难事!”殷老爷子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

“哦?”文公达面露讥笑∶“宝大祥买卖公平?我且问你,正德二年你购买珠宝材料的支出几何?正德三年又几何?”

“正德二年敝号各项采买支出白银十三万四千两有余,而正德三年则不足白银二十一万九千两。”

对殷老爷子极快的回答连文公达都有些意外∶“你倒老实!”

他“啪”的把两本帐簿扔到殷老爷子的面前∶“本府给你算过,正德二年,你宝大祥的毛利为二分九厘一,买卖公平四字倒也说得过去,可到了正德三年,宝大祥的毛利就骤升至六分八厘二,简直是吃人呀!而以后十年间至正德十二年,宝大祥的毛利就没低于六分,殷乘黄,你倒给本府解释解释!”他怒喝道。

咒骂声顿时从人群中响起,那些曾经购买过宝大祥珠宝的人们此时听到宝大祥竟然有这么高的毛利,想到还不知自己被宝大祥赚去了多少银子,都愤怒的叫嚷起来,甚至还有人把手里的食物愤恨地砸向殷老爷子。

我心中猛地一震,这文公达好高明的审案手段呀,一个开场白不仅让宝大祥陷入被动,连百姓也站到了他那一边,看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而殷老爷子的辨白已经被湮没在群情激愤中,我知道不能再让文公达这般主导审案的进程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气得几乎捶胸顿足的市井妇人身上,这妇人三十出头,头上带着一只珠花簪子,式样很是老旧,可做工看着还算精致。

“这位大嫂。”我深施一礼,口中的这声呼唤便用上了少林绝学佛门狮子吼,那是在苏州和少林戒律堂长老木蝉切磋时偷学到的。

这佛家神功果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大堂顿时静了下来,那妇人神情恍惚了片刻,才恢复了正常,或许是有张忠臣前车之鉴,她警惕地望着我,道∶“什么事?”

“大嫂可曾买过宝大祥的珠宝首饰?”

似乎一下子触到了她的痛处,她拔下那只珠花簪子激动道∶“怎么没买过,老娘这只簪子就是从宝大祥买的,大官人你评评理,这般杀千刀的,六分利,那该赚了老娘多少银子呀!”

“大嫂何时购得此簪,费银几何?”

那妇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是正德七年花了三两三钱银子在宝大祥杭州号购得的,我打量了一眼这只金簪,迅速的估算了一下它的价值,还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宝大祥并没有想从这些廉价货色中赚取多少利润。

我掏出十两银票递给那妇人∶“这位大嫂,在下欲以十两银子买下此簪,大嫂可愿出让?

那妇人接过银票看是大通钱庄出具的,立刻喜翻心头,把簪子往我手里一塞,像是怕我反悔似的,飞一样地跑到了人群后面。

“大人,请看这只珠花簪子。”接过簪子我掂了掂它的份量,心中更加有数,把簪子放在案桌上∶“若是学生没有看错的话,这簪子该是纯金打造。”

我将簪子镶嵌的那粒珍珠拧下,道∶“大人可称量一下,这簪子总共用金几何?”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文公达和吕守恭也不明究理,文公达皱眉道∶“王动,这簪子与本案何干,再这般搅乱公堂,本府要打你出去!”

“大人,此簪子确与本案相关!大人不是想知道宝大祥是怎么赚钱的吗?学生就来给大人解惑!”

文公达看堂下的那埙um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知道我激起了他们的好奇之心,不便反驳,便吩咐人找来工匠鉴定称量了一番,那工匠道此簪确是纯金打造的,共用金子八钱。

这和我估量的相差无几∶“本朝太祖定律,大明宝钞一贯准银一两,四贯准金一两,如此换算,金银兑换乃是以一兑四,”我好整以暇道∶“八钱金子兑白银二两,而这粒珠子嘛,大人,可否将宝大祥正德七年的帐目借学生一看?”

我飞快地找到了宝大祥原料的进项,在珍珠一栏下,密密麻麻的写了三十余条支出款项,包括极品檀珠、上等湖珠乃至一品东海海珠一一在目。

“大人且看这一条目。”我指着一处对文公达道∶“三月初八,进三等散珠一百粒,银一百十两。这该是当年宝大祥进过的最便宜的珍珠了,算一算,每粒珍珠要费银一两一钱六啊。”

殷老爷子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眼中露出欣慰与赞赏的目光。

无瑕和解雨也是聪明人,无瑕看我自然是温情脉脉,一副以我为荣的模样,而解雨则是若有所思。

而堂下有脑筋快的已经算出了那簪子的成本,嚷道∶“怎么可能,这簪子光本钱就要三两一钱六,宝大祥只赚一钱四,难道它是开慈善堂的吗?”

“当然不是!”我胸有成竹道∶“宝大祥当然不是开慈善堂的,文大人说的那六分利也并不虚假。不过宝大祥并不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赚钱,各位街坊邻居攒点钱不容易,宝大祥岂能昧着良心赚大伙儿的钱呢?!”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马上就有人拿出一枚戒指让我估算一下本钱,结果算下来,宝大祥只赚了四厘利,那股对宝大祥的怨恨突然消失殆尽了,众人的脸上都换上了迷惑的表情,既然宝大祥没赚大家的钱,那知府大人说的那六分利是怎么得来的呢?

看到我轻易地转移了民心,文公达和吕守恭脸上都有些阴沈∶“王动,那本府问你,宝大祥如此暴利,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是不是走私啊?”

我不得不佩服文公达,听说他在就任杭州知府之前做县令的时候,就审过不少大案巨寇,果然厉害,话锋一转便让人怀疑起宝大祥这么丰厚的利润究竟是不是走私赚来的。

“大人,学生早听说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特别是书画堪称一绝,并与吴中唐解元交厚,藏有唐解元的多幅真迹,令学生艳羡不已呀!”

虽然我再度转移了话题,可这话正挠在文公达的痒痒处,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唐伯虎这首著名的桃花曲显然是深得人心,我颂到后来,堂下那些百姓竟跟着颂起来,竟演变成了一曲大合唱。

“若是一朵桃花就能换得些许酒钱,那真是天上掉下了馅饼。”

等到那曲大合唱唱毕,我淡淡道∶“唐解元也用不着辛辛苦苦作画两载,才得以攒足了银两,建起了那座世外桃源桃花庵了。据学生所知,当时唐解元一副半尺山水便索金十两,那副著名的《山静日长图》更是以百两黄金售出,请问大人,唐解元笔墨纸张所费几何呀?”

文公达做梦也没想到我会从这里取得突破,顿时张口结舌起来。倒是吕守恭还算镇定,道∶“王动,宝大祥岂能与唐解元相提并论,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血怎能用金钱衡量!”

“大人所言极是!”我飞快地道,并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时间∶“要论赋诗作画,宝大祥差唐解元何止十万八千里!不过,若论起珠宝首饰的精雕细琢来,宝大祥何惧天下任何人?

!”

我慷慨激昂道∶“想当年宝大祥七大档手名震江南,他们在珠宝行业的地位决不亚于唐解元在文坛的地位,经过他们手创作出来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是珍品,他们在这些珠宝上倾注的心血就像唐解元在画中倾注的心血一样,同样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我蓦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雕的小猴呈在文公达与吕守恭的面前∶“大人且看,这只小猴用的虽是上好的和阗玉,可玉石的价值不会超过白银一百五十两,但经过当时宝大祥的首席大档手周老师傅精心雕琢后,在正德九年家舅作为送给学生的生日礼物而购得此物的时候,费银高达一千两,宝大祥的利润从何而来,大人想必是一清二楚了吧!”

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猴文、吕一阵茫然,有个师爷迅速搬来宝大祥正德九年的帐簿仔细翻看了一遍,却无可奈何地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显然那帐簿上的记载和我说的完全相同。

说起来百姓是最容易被引导的,我有力的说辞加上殷老爷子那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模样,完全让那些百姓对宝大祥换了看法,此时更是起哄起来∶“王小哥说得没错呀,人家手艺还值几个钱呢。”、“赚就赚有钱人的钱,宝大祥这就赚对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官府操的哪门子闲心?!”一时间堂下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文公达和吕守恭对视了一眼,知道想从宝大祥岁入上寻找突破口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一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良策,文公达一拍惊堂木∶“时近正午,今日庭审到此为止,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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