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 / 2)
女记者又问:“牛黄解毒丸呢?”
老板说:“也有。要多少。”
那名男记者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这会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老板,大麻和杜冷丁有没有?”
老板满腹狐疑地看他一眼,说道:“有倒是有,不知客户要多少。”
女记者说:“有多少要多少。”
老板见这小丫头片子出口这么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正暗自思量着,旁边另一家药店的胖老板似乎看出了破绽,出面大声喝道:“我看你们不像是买药品的,倒像是来寻事找岔子的,给我搜!”
说话间涌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拉拉扯扯就要搜身,女记者到底没经过世面,慌乱中把藏在身上的录音机掉在地上了,那些人有了证据,说话行事更是气壮如牛,口口声声要把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捆起来。双方你推我搡正闹得不可开交,原先藏在“依维柯”车上的另外几名记者冲过来,像解救人质似的,拖着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就跑。这时更多的人涌过来,团团围住那辆“依维柯”有好事者甚至捡起小石头朝车身砸。不知谁叫了一声什么,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缝,人们拥着一个戴红袖标的人走来,据称是市场管理人员,厉声喝问车上的人是干什么的?记者们走不了,只好派人下车谈判,说是省电视台的,来拍《无极之路》续集。那个戴袖标的人怀疑地得了他一会,问道:“既然是拍《无极之路》续集的,为什么把摄像机的镜头用黑布蒙上?瞧你们鬼鬼崇崇的样儿,我们不能不提高革命警惕。来人哪,先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
话音未落,早有等得不耐烦的人上前把那些记者放倒,两三个架一个,整治得服服贴贴,有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记者试图反抗,被个二楞子当胸一拳,打了个仰面八叉。来旺儿正看在兴头上,有两个当地人快步冲他扑来,也要上前架住他。来旺儿慌忙辩解道:“搞错了,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过来跳着脚说:“这人撒谎,他同那些屁记者一伙的,我刚才一直跟在他后面,全看得清清楚楚。”
有小姑娘证明,人们不容来旺儿辩白,不由分说把他同那些记者一起架走了。来旺儿事后回忆起来,被那帮人架走只是一场恶梦的开始。起初他们被关在一间黑糊糊的屋子里,那些记者还在愤愤不平:“什么玩艺儿,这不明明是绑票吗?”
来旺儿想,绑票算个屁,只要不被撕票就行了,转念又想,眼前这些人物人模狗样的,怎么说也是国家的新闻工作者,是党的喉舌,即使真有人恨之入骨,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胡来。只是自己太委屈,稀里糊涂被架来了,真的比窦娥还冤。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缕阳光从外边流进来,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胀。进来的人是个丝瓜脸,对他们倒还客气,脸上笑吟吟的解释道:“同志们,让大家委屈了,实在对不起。不过现在社会上情况很复杂,各种嘴脸都在外头混,鱼龙混杂,我们的革命警惕性不能不提高一点。眼下正在同县里联系,等情况弄清楚了,我们就放人。”
有个记者抗议道:“如今是法治社会,怎么能够随便乱抓人?”
丝瓜脸笑道:“不能说是抓,准确的说是请,今天大家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来旺儿觉得有点滑稽,忽然想起现代京剧《红灯记》自己仿佛成了那个被鸠山设宴邀请的英雄李玉和。接下来,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被请出去“谈点情况”来旺儿被一个人指了指:“你,出来。”
来旺儿起身跟那人往外走,另一间屋子里,早有人端坐在那儿,威严得像个法官,另一个女孩儿捏着笔,准备作记录。像法官的那个人问道:“叫啥名字?来无极做什么的?”
来旺儿小心翼翼说道:“我姓郑,叫郑来旺,是来贵地采购药品的,同那些记者不是一路人。”
“法官”又问:“有什么证明你同记者不是一路的?”
来旺儿哭丧着脸道:“我确实是来贵地搞采购的,药品已经采购好了,准备明天就赶回俺老家清河,谁知道为看个热闹,被你们的人架到这里来了。”
“法官”继续问:“你说来采购的,那么我问你,在哪家药店采购的?采购了些什么药品?”
来旺儿张嘴正要回答,忽然想到这是商业机密,不能轻易对人说的,于是缄默其口,“法官”又问一遍,来旺儿仍然不吱声。双方正僵持着,忽听得外边“嗡”的一下,响起一片乱哄哄的脚步声,跟着传来一阵嘈杂的低语。来旺儿仔细一听,好象有人在急声催促:“县里下指示了,快放人……”
一会儿,丝瓜脸进来对“法官”嘀咕几句,“法官”皱皱眉头,对来旺儿挥挥手说:“没事了,你先过去吧。”
来旺儿暗自高兴,想,大概快放人了吧。回到隔壁房间,那些记者似乎还蒙在鼓里,正为自己的处境发愁。果然,没过多大一会,仍然由那张丝瓜脸出面,对那些记者说道:“同志们,很对不起,耽搁了诸位一些时间,现在问题弄清了,是场误会,大家可以走了。”
那扎羊角辫的女记者不满地说:“哼,说抓人就抓人,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记者说:“咱们先出去吧,留下这笔帐再算不迟。”
说着那些记者们一个个站起来往外走。来旺儿也怏怏地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他娘的倒霉。来旺儿跟着记者刚走出大门,先前那个威严的“法官”把他拦住,说道:“站住,你不能走。”
来旺儿问:“为啥?”
“法官”说:“你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记者,你是倒卖假药违禁药的,得查清了再放人。”
来旺儿气得脸发青,说道:“说我倒卖假药,有何证据。”
“法官”笑道:“是你自己交待的。”
来旺儿说:“放屁,我交待什么了?”
正气呼呼地说着,背后有个壮汉猛力推了他一把:“进去——态度放老实点!”
来旺儿一个趔趄,重新被推回到那间黑糊糊的屋子里。来旺儿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一个多星期,天天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让他交待倒买倒卖了哪些假药。他心里很清楚:贩假药的事,只要他不说,一点屁事没有;要是一旦承认,人家会顺藤摸瓜,放屁带出屎来,到时候不知扯出什么样的庇漏。于是,来旺儿学习电影中的那些革命先烈,任凭对方怎么问,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来旺儿不说话,人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这样耗着,对方待他倒还客气,只是绝口不提放人的话,直到正月初二,西门庆接到消息后匆匆从清河赶过来,托人说情,百般疏通关节,才将来旺儿弄出来。可怜这时的来旺儿,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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