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残疾人爬过马路后,便沿着高级宾馆的后院墙继续爬行,高级宾馆的后院墙紧邻着人行步道,在人行步道与宾馆的后院墙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略微高出人行步道的水泥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时尔会出现一个孔眼,上面散落着些许煤渣。在一个孔眼处,残疾人咕咚一声爬了上去,然后冲我使了使眼色:“小兄弟,到了,咱们的宾馆到啦,进去吧!”
什幺,这,这,听到残疾人的话,我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水泥孔眼不知应该说什幺才好:这,这,这是哪家子的高级宾馆啊?而残疾人则不以为然,他将两只手探进水泥板的孔眼里,以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姿式哧溜一声钻了进去。我站在水泥板上忐忑不安地往里面张望着,里面漆黑一片,除了一股股呛人的煤土味,什幺也看不见。
“下来啊!”
黑暗之中,传来残疾人的催促声,我依然犹豫不决,不肯跳下去。突然,我的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原来,那是残疾人打开了一支手电筒,嘿嘿,这个家伙,玩意还不少呢。有了这丝这可怜的光亮,我终于鼓起勇气跳了下去,咕咚,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煤块上,我“哎哟!”叫唤一声,正欲站起身来,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妈的,谁啊,到处乱跳,差点没砸死我!”一个躺在煤堆上睡懒觉的流浪汉揉着大腿冲我骂道:“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想砸死老子啊!”
“算了,算了!”残疾人陪着笑脸对流浪汉说道:“他太小啦,第一次来咱们的宾馆,难免花眼,看不清路,原谅他吧,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说完,残疾人用握着电筒的手冲我摆了摆:“小兄弟,过来,到这边来,”然后,残疾人一只手打着手电,另一支手向前爬去:“来,跟我来!咱们的房间在最里面,那可是高间哦!”
我跟在残疾人的身后,在手电筒的指引之下缓缓地走向煤堆深处。原来,这里是那家高级宾馆贮藏煤炭的地方,在煤堆的最底端,也就是残疾人所住的高间那里,隔着厚厚的墙壁是嗡嗡作响的锅炉房,在紧贴着锅炉房的砖墙处,铺着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被褥,看到手电筒的光亮,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从被角里探出头来:“哦,老瘸子回来啦,”中年汉子发现呆呆地站在煤堆最高处的我:“嗬嗬,老瘸子混得不赖啊,怎幺,收徒弟啦!”
“去你妈的,这个小兄弟才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呢,我哪有资格当人家的师傅啊,他今天有点情况,不能回家,只好委屈一下,到我的宾馆里暂住一宿,去,去,起来,给好人让位!”残疾人推了一把中年汉子:“滚出来,该老子休息啦!”
“老瘸子,今天收入如何啊,发财没有哇!”
“唉,”残疾人叹息起来:“去他妈的吧,还发财呢,喝了一天的大冷风,从早混到晚,连他妈的一碗酒钱都没讨够,唉,生活真是越来越难混啊!”
“算啦,这年头,还想喝酒呢,能讨点嚼馒头的零钱就烧高香吧,穷啊,大家都穷啊!”中年汉子开始穿衣服:“时间不早啦,我该上班啦!”
“操,”残疾人警告道:“加点小心,最近风声很紧,别他妈的弄掉链子了,让政府给扔到大广去!”
“哼,”中年汉子不以为然地说道:“放心,哥们命大福大造化大,自从出道以来,还没失过手呢呐!”
“操,”残疾人骂道:“我看你是早晚不等!”看看中年汉子嘀嘀咕咕地爬过煤堆,残疾人向我摆摆手:“小兄弟,下来啊,”他指着那个肮脏的被窝对我说道:“来,到这睡觉来!”
“不,”我发誓,我就是冻死也不会钻进那个被窝里的,我冲着残疾人摇摇头,然后哧的一声滑下煤堆,在手电筒光束范围内,我发现有一个紧闭着的大铁门,我走过去靠在了铁门上:“大哥哥,我就在这睡吧!”
“行,”残疾人说道:“那也行,那里离锅炉很近,有热气,不冷,我这里虽然有被盖,可是太脏啦,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让你睡这种脏地方呢!”
我靠在大铁门的缝隙处,身后不断地涌进一股股暖洋洋的热气,残疾人关掉了手电筒:“好啦,可以闭灯啦,时间不早啦,睡觉!”
煤库里顿时可怕地漆黑起来,我依在大铁门上心乱如麻:现在可好啦,再也用不着洗脸、洗脚,更没有必要刷牙,甚至连衣服也不用脱,往铁门上一靠,双手抱着双腿,脑袋扣在双膝上,睡觉吧!可是,我哪里睡得着呢,我想妈妈!唉,你啊,你啊,都是你自己做得好事,伤害了妈妈,从而有家不能回。唉,妈妈再也不会爱我啦,妈妈,妈妈,我想你,妈妈,我好想你啊!
在漆黑得不见手指的煤库里,我迷迷糊糊的脑海里浮现出妈妈那既美丽端庄而又严肃冷峻的容颜,妈妈那硕大的、浑圆的、温暖的乳房,妈妈那肥实细白的玉手。妈妈帮我擦屁股、系裤带,给我洗脸、教我刷牙,洗我的小鸡鸡,让我抚摸她的酥乳,……
妈妈--,妈妈--,……
一串苦涩的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又顺着面颊缓缓地流淌到衣领里,我抹了抹咸渍的泪水,心里反复地呼唤着妈妈、妈妈,最后,在无尽的悔恨之中渐渐地睡死过去。
“咕咚,”我睡得正香,突然,不知怎幺搞的,咕咚一声摔到一条灯光闪亮的大走廊里,一个拎着铁锹的锅炉工没好气地骂道:“他妈的,哪来的小盲流!”说完,他不再理睬我,举起铁锹开始往一个小推车里装煤炭。原来,我因为睡在门口,锅炉工人开门装煤炭时,我便不可避免地跌进位于地下室的锅炉房里。我揉了揉眼睛,一屁股站了起来,等到锅炉工人推着煤车走后,我再次爬到煤堆上。可是,那扇大铁门从再也没有关闭上,每隔十余分钟,那个锅炉工便会来装走一车煤。我再也不能靠在大铁门上睡觉,并且,我的困意早已消散,无所事事的我爬过煤堆正准备往残疾人那靠拢。突然,煤堆的下方传来一阵呻吟声,与妈妈被爸爸压在身下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极为相似,我好生纳闷,怎幺,在这地狱般的煤库里,这些朝不保夕的流浪汉们还有闲情逸致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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