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回归线C(2 / 2)
他的头被打破,脑袋看上去就像一个煎蛋卷。不仅如此,他们还将保险柜洗劫一空,把它来了个底朝天。戴夫死在送往医院的半道上。他们在他袜子里找到了他藏起来的五百美元……然后是克劳森和他的老婆莱娜。他申请工作时,他们是一起来的。
莱娜手上抱着一个小孩,他手上牵着两个。是某个救济机构让他们来找我的。我让他当了夜间送信人,这样他便可以有固定的薪水。几天后,我收到他的一封来信,这封信有点儿不对劲,他在信中请求我原谅他擅离职守,因为他要向他的假释主管人作汇报。然后又来一封信说,他老婆拒绝同他睡觉,因为她不想再要孩子。他请我去看他们,设法说服她同他睡觉。我到他家去——意大利居民区中的一间地下室,看上去就像一个疯人院。莱娜又怀孕了,大约已经七个月了,她快要发疯了。她喜欢睡在屋顶上,因为地下室里太热,也因为她不愿意让他再碰她。我说现在碰不碰也无所谓了,她只是看着我,咧开嘴笑。克劳森参加过战争,也许毒气把他搞得有点儿精神失常——不管怎么说,他嘴上正吐着白沫。他说,如果她不离那屋顶远远的,他就打碎她的脑袋。他暗示,她睡在那里是为了同住在顶楼的送煤工调情。听到这话,莱娜又一次不快地咧开蜻蛙般的嘴笑了笑。克劳森发火了,飞起一脚,踢在她屁股上。她怒冲冲地跑出去,把小家伙们也带上了。他让她永远别回来,然后他打开抽屉,操起一把柯尔特手枪。他说,他留着这把枪以防万一。
他还给我看几把刀子和一根他自己做的铅头棍棒,然后他哭了起来。他说他老婆把他当傻瓜。他说他为她干活感到恶心,因为她同附近的每个人睡觉,那些小孩都不是他的,因为他想要小孩也要不了。第二天,莱娜出去买东西,他把小孩们领到屋顶上,用那根他给我看过的棍棒,把他们的脑浆都打了出来。然后他头朝下从屋顶跳下来。莱娜回来,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当时就疯了。他们不得不让她穿上拘束衣,叫来了救护车……还有讨厌鬼舒尔迪希,他因为一项他从未犯过的罪而在监狱里蹲了二十年。他差点儿被打死,所以才认了罪;然后便是单独监禁,饥饿,拷打,性反常,毒品。当他们最终释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了。有一天夜里他给我描述了他在监狱里的最后三十天,描述了那种释放前的痛苦等待。我对这样的事闻所未闻;我认为人类不可能经得住这样的痛苦而活下来。他虽然取得了自由,但却被一种恐惧纠缠着,害怕他会不得不去犯罪,又被送回到监狱。他抱怨他被跟踪、盯梢,一再地跟踪。
他说“他们”正在诱惑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是一些探子,盯他的梢,被人收买来把他送回监狱去。夜里趁他睡着的时候,他们在他耳朵边轻轻低语。他无力反抗他们,因为他们先已对他施了催眠术。有时候,他们把毒品放在他的枕头底下,还同时放上一把左轮手枪或刀子。他们想让他杀死某个无辜的人,然后他们就可以有确凿的证据来起诉他。他变得越来越糟糕。有一天夜里,他口袋里装着一大把电报,四处奔走了几个小时之后,来到一个警察跟前,请求把他关起来。他记不清自己的姓名、地址,也记不起他在为哪一家营业所工作。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反反复复说——“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他们又一次拷问他。突然他蹦起来,像疯子一般喊叫——“我坦白……我坦白。”——接着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一桩又一桩罪行。他连续讲了三小时。突然,在令人痛苦的交代中,他一下子停住,迅速地环顾一下四周,就像一个人突然醒过来一样,然后,用只有疯子才能有的凶猛劲头,一下子窜到房间另一头,将自己的脑袋撞在石墙上……我简要地、仓促地叙述这些事情,因为它们从我脑海里闪过;我的记忆中充满着成千上万个这样的细节,有无数张脸,无数个姿势,无数个故多,无数次坦白交代,都交错叠合在一起,就像某个不是用石头而是用人的肉体建起的印度寺庙,它的惊人外观在旋转着。这是一座梦中的巨大建筑,完全是由现实建造的,然而又不是现实本身,而只是人类之谜被包容其中的一种容器。我的思绪又转到了诊所,我无知而又好心地把一些年轻的人送到那里去接受治疗。我想不起用任何富有灵感的形象来比喻这个地方的气氛,只能用希洛尼姆斯·博斯的一幅油画来说明。画中描绘的魔术师,像牙医抽神经那样,在医治着神经错乱。我们的开业医生所有的那些骗人玩艺儿都在那位温和的性虐待狂身上神化了。他依据法律上的充分有效性和法律的默许管理着这家诊所。
他很像卡里加利,只是他没有那顶圆锥形帽子。他自以为懂得腺的神秘调节机制,自以为拥有中世纪君主般的权力,却忘记了他加于别人的痛苦。除了他的医疗知识外,他简直是一无所知。他着手于人体的工作,就像一个管子工着手于地下排水管的工作一般。除了他抛入人体内的毒药外,他往往诉诸于他的拳脚。一切都取决于“反应”。如果病人木呆呆的,他就冲他大喊大叫,扇他的脸,掐他的胳膊,将他铐起来,踢他。如果相反,病人精力太旺盛,他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只是变得加倍狂热。他的病人有什么感觉,对他无关紧要;他成功地获得的任何反应,都只是调节内分泌腺作用的法则的表现或例证。他的治疗目的是使病人适应社会,但是无论他工作有多快,无论他是否成功,社会却正在造就着越来越多不适应环境的人。其中有些人十分不适应,以至于当他使劲打他们嘴巴,以便获得大家都知道的反应时,他们作出的反应是来个海底捞月或朝下三路飞去一脚。的确,他的大多数病人诚如他所描述的,是早期罪犯。整个大陆崩塌了——现在仍在崩塌。不仅腺需要调节,而且滚珠轴承、盔甲、骨骼结构、大脑、小脑、尾骨、喉、胰、肝、大肠、小肠、心脏、肾、睾丸、子宫、输卵管,所有该死的部件都需要调节。整个国家无法无天,暴力、炸弹,恶魔。它弥漫在空中,气候中,一望无垠的风景中,横卧着的石林中,侵蚀着岩石峡谷的泛滥河水中,十分遥远的距离中,非常干旱的荒漠中,过于茂盛的庄稼中,硕大的水果中,唐吉诃德式气质的混合物中,乱七八糟的迷信、宗派、信仰中,法律、语言的对立中,气质、原则、需求、规格的矛盾中。这个大陆充满着被掩埋的暴力,大洪水以前的怪兽尸骸,绝种的人种,被裹在厄运中的神秘。气氛有时候十分紧张,以致于灵魂出窍,像疯了一样。有如雨水一般,一切都倾盆而至——要不就根本不来。
整个大陆是一座巨大的火山,火山口暂时被活动画景所掩盖,这活动画景一部分是梦幻,一部分是恐惧,一部分是绝望。从阿拉斯加到尤卡坦都是一回事。本性支配一切,本性战胜一切。
到处都是同一个基本冲动,要杀戮,要蹂躏,要掠夺。从外表看,他们似乎是优秀强健的种族——健康、乐观、勇敢,可他们已败絮其中。只要有个小火花,他们就爆炸。
就像经常在俄国发生的那样,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跑来,突然好像被季风吹了一下清醒过来。十有八九,他是一个好人,一个人人喜爱的人。但是一旦发起火来,就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他就像一匹有蹒跚病的马,你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当场将他射杀。和平放出他们的能量,他们的杀戮欲。欧洲定期通过战争来放血。美国则既是和平主义的,又是有吃人习性的。外表上它似乎是一个漂亮的蜜蜂窝,所有的雄蜂都忙忙碌碌地在相互的身子上爬过来爬过去;从内部看,它是一个屠场,每一个人都在杀死他的邻居,并吮吸他的骨髓。表面上看,它像一个勇敢的男性世界,实际上它是女人经营的一个妓院,本地人拉皮条,血淋淋的外国人出卖他们的肉体。没有人知道逆境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满意足。这只有在电影里才有,那里面一切都是仿造的,连地狱之火也是假的。整个大陆睡死了,在这睡眠中,一场大恶梦正在发生。
没有人会比我在这恶梦中睡得更死。战争到来的时候,只是在我耳朵里灌入了模模糊糊的隆隆声。像我的同胞一样,我是和平主义的,又是吃人肉的。成百上千万人在屠杀中惨遭杀戮,就像过眼烟云般消失了,很像阿兹台克人、印加人、红种印第安人、野牛等的消失。人们假装被深深感动了,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只不过在睡梦中一阵一阵地翻来覆去。没有人倒胃口,没有人爬起来,按响火警。我第一次认识到曾有过战争的那一天,大约是在停战六个月以后。这是在第十四街一趟横穿城市的市内有轨电车上。我们的英雄之一,一个德克萨斯小伙,胸前佩着一排奖章,碰巧看见一个军官在人行道上走过。一看到这个军官他便怒发冲冠。他本人是中士,也许他完全有理由感到刺痛。不管怎么说,他一看到这军官,便怒不可遏,从座位上蹦起来,大声叫骂,政府、军队、老百姓、车上的乘客,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骂得屁滚尿流。他说如果再有一场战争,就是用二十匹驴子来拉他,也不可能把他拉到战争中去。他说,他他妈的才不在乎他们用来装饰他的那些奖章哩。为了表白他的这个意思,他把奖章都扯下来,扔出车窗外。他说,如果他再和一个军官呆在一条战壕里,他就会朝他背上开枪,就像开枪打一条脏狗一样。他说就是潘兴将军来了也一样,任何将军都一样。他还说了许多,使用了一些他在战场上学会的特别难听的骂人话。车上竟没有一个人开口来反驳他。他骂完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真的曾经有过一场战争,我听他说话的那个人曾参加这场战争,尽管他很勇敢,但战争却把他变成了一个懦夫。
如果他再杀人的话,他是完全清醒的,完全是冷血动物。没有人因为他对同类行使了职责,即否认他自己的神圣本能,而竟敢送他上电椅,因而一切都是正义的、公平的,因为一种罪过以上帝、国家、人道的名义洗刷了另一种罪过,愿大家都心安理得。我第二次体验到战争的现实,是有一天,前中士格里斯沃尔德,我们的夜间送信人之一,勃然大怒,把一个火车站附近的营业所砸个稀巴烂。他们把他送到我这儿来,让我解雇他,但我不忍心这样做。他的破坏干得漂亮,我更想紧紧拥抱他;我只希望,天哪,他能上到二十五层楼去,或者不管哪里,只要是总裁和副总裁的办公室所在地,把那该死的一帮统统干掉;但是以纪律的名义,也为了要把这该死的滑稽戏维持下去,我不得不做点儿什么来惩罚他,要不我就得为此受到惩罚。因此,我也不知道如何来把大事化小,就取消了他的佣金收入,让他仍然靠薪水收入。他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搞不清楚我的立场是什么,是为他好呢,还是反对他,于是我很快就收到一封他的来信,说他准备一两天内来拜访我,让我最好当心些,因为他打算叫我皮肉受苦。他说他下了班来,如果我害怕,最好让几个彪形大汉在我身边照料我。我知道他说话的意思,当我把信放下的时候,我感到他妈的很有点儿发抖。可是,我还是一个人恭候他,感到要是请求保护的话,就更胆小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经验。在他定睛看我的那一刻,他一定也明白,如果我像他在信中称呼我的那样,是一个婊子养的,一个骗人的臭伪君子,那也只是因为他就是他那死样子,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的缘故。他一定立刻就认识到,我们是同舟共济,而这条该死的船已经漏得很厉害了。当他大步走过来时,我看得出来,他正在转着这一类的念头。表面上仍然怒气冲天,仍然嘴角吐着白沫,但内心里.一切都已枯竭,一切都软绵绵、轻飘飘了。至于我自己,在我看见他进来的那一刻,我所怀的任何恐惧都消失了。 ()
独自一个人平静地呆在那里,不够强壮,不能保护自己,但这却已足够使我胜过他。倒不是我要胜过他,但结果就是那样,我当然也利用了这一点。他刚一坐下,就变得像腻子一样软了。他不再是一个男人,而只是一个大孩子。他们当中一定有几百万像他这样的人,一些端着机关枪的大孩子,他们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整团整团的人消灭掉;可是回到做工的战壕里,没有武器,没有明确的、有形的敌人,他们便像蚂蚁一般无用。一切都围绕着吃的问题。食物和房租——这就是要为之战斗的一切——然而却没有办法,没有明确的、有形的办法,去为之战斗。这就犹如看见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能够战胜它所见到的一切,却每天都被命令退却,退却,退却,因为这便是要执行的战略任务,尽管这意味着丧失地盘,丧失武器,丧失弹药,丧失食品,丧失睡眠,丧失勇气,最终丧失生命本身。无论哪里有人在为食物和房租而战,哪里就有这样的退却在进行,在雾中,在夜间,不为任何世俗的原因,仅仅是出于战略考虑。他心力交瘁。战斗很容易,但是为食物和租金而战,就像同一支鬼魂部队作战。你所能做的一切便是退却,而且一边退却,一边还要看着你自己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在雾中,在黑暗里,被悄悄地、神秘地杀死,你却无能为力。他慌作一团,不知所措,绝望得一塌糊涂,竟在我桌上抱头痛哭起来。就在他这样痛哭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是副总裁办公室打来的——从来不是副总裁本人,而总是他的办公室——他们让把这个叫格里斯沃尔德的人马上开除掉,我说:是,先生!就挂掉了电话。我什么也没跟格里斯沃尔德说,只是把他送回家,同他和他老婆小孩子一起吃了顿饭。当我离开他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我不得不开除这家伙的话,有人得为此付出代价——不管怎么说,我首先要知道,命令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早晨我激动地、怒冲冲地直奔副总裁办公室,我要求见副总裁本人,是你发布的命令吗,我问——为什么?还没等他有机会否认,或解释他的理由,我就把一些战争用品挂到他肩上,他不喜欢它们挂在那儿,不让挂——如果你不喜欢,威尔·退尔第利格先生,你就拿走工作,我的工作和他的工作,你可以把它们塞进你的屁眼——我就那样从他办公室走出去。我回到屠场,像往常一样做我的工作。当然,我料想我在这一天内会被炒鱿鱼,但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不,我很惊奇地接到总经理一个电话,让我放宽心,冷静一点儿,是的,只当没这回事,不要做任何匆忙的事情,我们会调查这件事的,等等。我猜想他们是仍在调查这件事,因为格里斯沃尔德仍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着——事实上,他们甚至把他提升去做营业员,这又是一桩肮脏的买卖,因为他当营业员要比当送信人钱挣得少,不过,他算保全了面子,但无疑也更多地丧失了一点儿生气。当一个家伙只是睡梦中的英雄时,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在他身上。除非恶梦可怕到足以把你惊醒,不然你就继续退却。要么以你当法官告终,要么以你当副总裁告终。完全都是一回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操蛋玩艺儿,一场滑稽戏,一场大失败。我知道我是在睡梦中,因为我已经醒来。当我醒来时,我就离开。我从我进来的那扇门走出去——甚至没有说:请原谅,先生!
事情都是瞬间发生的,但是首先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经历。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见到的只是爆炸,而一秒钟前你见到的是火花,然而一切都是按照法则发生的——有着整个宇宙的充分肯定与合作。在我能够爬上去、发生爆炸以前,这枚炸弹必须适当加以准备,妥当地安好雷管。在为上面的那些杂种把事情安排好以后,我就得被人从高位上拿下来,像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被践踏,被压制,被羞辱,被戴上手铐脚镣,被弄得像一个软蛋那样无能。我的一生从来不缺少朋友,但是在这个特定的时期,他们就好像蘑菇一样从我周围冒出来。我一刻也不能一个人独自呆一会儿。如果我晚上回家,想休息,有人就会在那里等着见我。有时侯他们一帮人呆在那里,好像我来不来都没什么区别。我交的朋友,都是这一伙瞧不起那一伙。例如斯坦利,他就瞧不起所有的人。乌尔利克也是瞧不起别人。他在欧洲呆了几年以后刚回来。我们自从童年时代以来就不常见面,然后有一天,完全是碰巧,我们在街上遇到了。那在我一生中是重要的一天,因为它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个我经常梦想但从来没有希望见到的世界。我清楚地记得,黄昏时分,我们站在第六大道和四十九街的拐角上。我记得这事,是因为,站在曼哈顿的第六大道和四十九街的拐角上听一个人大谈伊特纳山。维苏威火山。卡普里岛、庞贝、摩洛哥、巴黎,似乎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记得他一边谈话,一边环顾四周的样子,就像一个人还没有完全明白他必定会遭遇到什么,但模糊地意识到,他回来是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他的眼睛似乎在说——这没有价值,没有任何价值,但是他没有那样说,却一遍又一遍说着:“我确信你喜欢它!我确信这正是适合你的地方。”当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感到茫然。我不能很快捉住他。我要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再听一遍。关于欧洲,我所读到的一切,同我朋友亲口说出来的辉煌描述相去甚远。它使我格外有奇迹感,这是因为我们都出自同一环境。他能实现这些,因为他有阔朋友——因为他知道如何攒钱。我从不认识任何一个有钱人,一个旅行过的人,一个在银行里有存款的人。我所有的朋友都像我一样,一天天飘忽不定,从来不想将来。奥马拉,是的,他旅行过,几乎周游过世界——但只是一个游民,要不就在军队里,可当兵还不如当游民哩。我的朋友乌尔利克是我所碰到的第一个可以真正说自己旅行过的人。他也懂得如何来谈论他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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