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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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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寿昌四年十月乙亥,木叶山,藕丝淀。

契丹自建国以来,虽然自居大唐遗臣,自命中华正朔。但是骨子里依旧摆脱不了游牧民族的原形,自皇帝以下文武重臣,十余万铁骑时时巡游全国,春水秋山,四楼捺钵,终年不断,这藕丝淀便是辽主冬捺钵的所在。

这藕丝淀地处中京东北永州境内,契丹圣地木叶山附近,由土河和潢河交汇而成冲积平原,辽人又称此地为中汇川、白马淀。而宋人则称此地为广平淀、靴淀。其实在契丹语中,就是大平地的意思。冬季这里一望无际的沙海,犹如平静的海水,白天吸足了阳光,到了夜晚,沙壤像棉花一样保温性能好,慢慢地释放着白天聚积的热量,使沙地很温暖。确实是御寒的好地方。

再加上藕丝淀处在两河之间,多有大泊,取水钓鱼都很容易,安排生活十分方便。方圆二百余里一马平川,地势得天独厚,景色宛如仙境,尤其是黄昏之时,放眼望去,辽阔空间展现眼前:土河潢水相连,烟波淼淼荡荡,平湖落草原。地高天低,水中蓝愈湛。微风涟漪,隐显万千云幻。海底黄沙,卷为千堆万壑。万马嘶空,铺就狂海波涛。岸边青草莹莹,波面金光灿灿。花儿漫撒荒野,鸟语话春安。狐兔貂鼠灌木,鲢鲤草鲫荷丛。

契丹皇帝的牙帐,便驻岸边,周围皮室帐幕散布拱卫,幡旗如林,甲士丛立,庄严雄浑军伍之色,更添壮丽。

一个十余岁的契丹稚嫩青年,身着镶金嵌玉的锦袍,坐在马鞍之上,看着湖光冬色那美景。身后是数十名皮室亲军卫士,一个个身披铁甲悬鞭挎刀,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时值黄昏,水边有成群的白天鹅,看到有人来了就嘎嘎的叫着飞起来,一直向西飞去,抬眼向西望去,只见西边的太阳就要落了,像一个金色的盘子,金黄的光洒遍整个大地。远远的有树,树上挂着鸟巢,也融进这金色里。那天鹅就像飞到了太阳里。

青年兴奋的表情溢于面上,这等美景,便是如何看也是不够的。他此刻真想便融入这天地美景之中,便像神仙一样,该有多好。可惜好景不长,身后便传来脚步声,他便不用回头也是知道的,定是陈王萧燕六。

“殿下,时候不早了。”

“萧大王,当年我父亲母亲,也来过这里吧。”那青年痴痴的望着泛着金色的粼粼波光和那天鹅的身姿,仿佛在自言自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

“殿下……”契丹老者声音略带哽咽,仿佛触景生情。他看着少年的背影,仿佛便看到了当年的皇太子耶律浚,这孩子的身形面貌当真继承了他的父母的英武俊美。还有他的祖母,那号称萧氏一族百年一遇的天姿才女萧观音,大辽后族的骄傲。

萧观音之名,遍及宇内,当年谁不知道那是北国第一国色天香的才女。便是萧氏族内,倾慕者亦是数不胜数,而萧燕六更是其中之一。

那时萧燕六还是十七八的初生之犊,初遇萧观音便惊为天人。本想求娶,只可惜他的身份却比不过大辽皇帝,只能将这份刻骨的爱慕埋藏在心底。默默的在不起眼的角落守望着自己的女神,眼看着她成为皇后,为皇帝生下太子,由年轻变成熟,再至徐娘半老。

皇帝的宠爱逐渐离她远去,但是萧燕六的心却从未动摇过。

当年惊闻萧观音的噩耗,萧族举族震惊。谁也不相信萧观音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淫乱丑事,萧禧、萧阿鲁代等萧族巨头使尽解数,萧燕六更是誓死不信,上书愿以身替,便是如此仍未能拯救萧观音。还有那可怜的太子和太子妃,这一切都是耶律乙逊那奸贼所作的孽。但是萧燕六知道,耶律乙逊确是凶手,但是这一切的元凶,便是当今辽主耶律洪基。

他虽愤恨,但是并未丧失理智,知道他自己是无法对抗大辽皇帝的。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正是他听信耶律乙逊那并不高明的奸计谗言,甚至是有意纵容,才导致太子母子三人的丑恶悲剧。这也是令萧氏一族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情,虽然耶律乙孙已经伏诛,但是这并不代表某些人心中怨恨已平。

他的女神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

而他为了排解心中苦楚,所纳妻妾都是相貌多与萧观音相似的美女,其中最出色者当属王妃阿里介,但是这个无耻荡妇却暗中和自己的部下淫媾奸乱,私通数年之久,若非被人揭破,只怕自己还蒙在鼓里,被人耻笑。

他心中的怨恨耻辱无法宣泄,最后加倍的集中到了辽主身上。他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因为这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耶律乙逊的真正死因并非因为他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是因为他试图奔宋。即使是他谋害皇后、太子、太子妃、皇太孙的罪行已经被揭露、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耶律洪基也只是将他幽禁起来。而耶律乙逊在幽禁期间试图叛逃南朝,才被处死。

也就是说,在耶律洪基的眼中,他的罪行只有奔宋一条。而害死皇后、太子、太子妃、谋害皇太孙未遂,以及这些奸谋冤案牵连的千百条无辜性命,在当今辽主的眼中,那并不算罪行!

陷害逼死皇后、陷害逼死大辽的太子,这根本就和谋反无异!这都不算罪?何事为罪!?

只这件事,便让萧燕六至今想起,便觉胸闷气短。更别说这位皇帝在位期间所行的各种荒唐事,真是称得上荒淫无道。如今大辽各地灾荒不断,民不聊生。还有上京道叛乱持续数年无法镇压,耗费无数钱粮兵马,国库空虚,却还大肆挥霍广盖佛寺不加节制,大辽国势在这位辽主的统治下真是屡创新低。()

而南朝宋主虽然年轻,但以章敦为相却是举国一派奋发图强之势,复兴新法聚财练兵,接连对西夏用兵,屡获大捷,声望一时无两。年前遣使赴宋,要求宋朝罢兵,竟遭强硬拒绝,这是何等的羞辱?!

要知道当年十万大军压境,强索宋朝关南七百里土地之事,才过去了二十几年而已啊。那时候天下没有国家敢对大辽说不,没想到过了区区二十年之后,面对别人的无礼羞辱,大辽竟然没有力量作出实质性的回应!

耶律郭三在南京道统兵数万屯于边界,宋朝便在河北调集兵马勤修战备囤积粮草,摆出一幅“你辽国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的架势,大辽只能干瞪眼看着,连恐吓都做不到。

这还是昔日威震天下的大辽吗?让耶律洪基那昏君继续带领大辽,萧燕六实在看不到这个国家的未来在何处。

但是好在还有希望,便是眼前的青年,当今大辽的皇太孙,燕国王耶律延禧。

按照大辽的惯例,凡是皇位继承人,都会加封燕国王爵位。眼下显然是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让皇太孙接班了。但是凡事都有意外,昭怀太子的事情历历在目。万一这昏君那天脑子搭错了线,废了耶律延禧便是一道圣旨的事。

萧燕六内心之中决定不能让这等事再次发生,或者说在发生之前,必须采取措施。至于自己欲行之事是否有罪,他根本不屑一顾。

耶律乙逊所作所为都不算罪,我却怕得何来?

“陛下是要准备离开白马淀了吗?”耶律延禧轻轻的问道。

“正是,陛下不日便将南巡西京。”

“我也要随行吗?”

“正是。臣等也将随行。”

“但是我却不想离开这里……”耶律延禧的眼神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遥望着远方苍茫的天地,轻轻苦笑一声,又仿佛自言自语道:“西京,那里距离南朝很近吗?”

“正是,陛下令殿下随行,正是想让殿下有些军伍历练。我大辽马上立国,军伍之事乃第一要务,不可不察。陛下已降旨,以南府宰相翰特剌兼任行宫都部署,以辅导殿下,这是陛下对殿下的一番期望啊。”

“耶律翰特剌……哦,我大辽的常胜将军回来了吗?”提起翰特剌,耶律延禧的眼神之中终于多了些光彩,现在大辽名声最响的将军就是耶律翰特剌,扫荡草原,屡破阻卜叛军,所向无敌。现已进封漆水郡王,实为这几十年来军功封王的第一人。

“尚未,耶律将军仍在上京道剿匪,不过接旨之后,他会前往西京道布置行宫以候圣驾。”萧燕六说着便有些兴奋,耶律翰特剌乃是现在手握重兵的实力派,军中威望以他最高。皇帝以他为耶律延禧的辅导,显然是在有意给他铺路。而且行宫都部署有权力统领护驾皮室御帐骑军,若能把他拉进自己的计划中,实是多有助益。

“陛下此次南巡,是因为西夏和南朝的战争吗?”

“多半便是如此,上次使宋,欲使两国罢兵。然宋朝君臣颇有轻我大辽之意,竟不罢兵。而此次西夏太后欲求我大辽出兵而不得,其国书中竟多有怨恨不逊之词,此实为大不敬之罪,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夏为我册封以来数十年未有之事。陛下颇为恼怒,便欲亲至西京,看看宋夏之间究竟虚实如何。”

“宋与夏吗,这两个国家究竟是怎样的国度呢?”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天色渐暗,青年站起身来,无限留恋的又看了广阔的苍茫大地一眼,转身在甲士们的簇拥下便向那辽主的御帐行去。

萧燕六落后十余步,亦往御帐而去。却见旁边转来一人,便站住脚步。

燕之古低声施礼:“参见王爷。”

萧燕六神色如常,但是声音却压得很低:“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南边的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宋夏此战结束,夏军若败,便可开始。夏军若胜,只怕还要拖上一段时间。”

“你看夏军此战胜负之势如何?”

“必败无疑。”

“你何以断言夏军必败?”

“西夏太后不通兵法,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南朝已是今非昔比,西军皆百战之余,对此战早有准备,以逸待劳又是据坚城而守。西夏不败待何?西夏举倾国之力而争一城,实乃破釜沉舟之战,若不能下,则国有倾覆之危,到时只能走此一条路。”

燕之古的脸色始终如一,就像没有生命的岩石般。

萧燕六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耶律和安可有异动?”

“小人一直暗中留意,未见异动。”

“嗯,你我所行之事实乃凶险,不是我疑心,只是他毕竟是姓耶律的。他若衷心为我效命,自然是好。他此时到了何处?”

“十日前耶律和安已统兵至五寨关,一切皆按计策行事。”

“好,你退下吧。”……

***************************************(偶素分割线)宋,汴京内城,端王府。

端王府地处左二厢和右二厢交界之处,便在相国寺桥和州桥之间,紧邻御街,这片街区堪称汴京城内地价最高最热闹繁华的黄金地带。汴河大街、马行街、御街这三条汴京主要商业道路便在这附近互相交汇,勾栏瓦舍亭台楼阁密密麻麻,每日熙熙攘攘何止十万人在此地讨生活。而端王府便在这建筑物密集垒摞寸土寸金的内城之中,亦是占地十余亩,乃是附近最大最华丽的建筑群。

天下谁不知端王乃是当今官家最宠爱最信赖的皇弟。当初做遂宁郡王时,王府便在新城。如今升了端王,官家不惜耗费巨资在内城之内又起了一座新的王府,只为住的近一些。便是当政的章相公也不曾表示异议。

而端王崇道,也是汴京皆知。

大宋的亲王不比李唐,没有政治权力。所以但凡皇室宗亲,都将兴趣发展到其他方面,而端王之兴趣,从他府内的道士们便可看得出来。但凡在端王府内座上宾的道人,都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高士,传说其中有些是真的得道高人。只不过如何道行了得,却不为人所知。

而王府附近,更是能人异士云集之所在,德安公庙、三尸庙、四圣观、延宁宫观、大相国寺、太学、国子监、法云寺、佑神观、葆真宫、太一宫、九成宫、武成王庙、延真观、五岳观、辽都亭驿、长生宫、状元楼……数不胜数,大都是与道教有关之所在,或者各种奇人逸士出没之场所。

这也是当今官家有意为之,知道这位弟弟喜好道教,修建王府也修建在道教人士扎堆儿的地方。

王府大门右三层石台阶,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去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

门前有下马牌坊,显示非同寻常尊贵的地位。

府内侧厢院落,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文士模样的男子,面色沉静。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个道士,两人正在石桌对弈,同时说着些什么。突然黑袍文士望着天空。忽的将手一抬,一只鸽子便轻巧落下,正站在他的手心,是一只信鸽。

那男子将纸条打开,扫视了一眼,嘴角微微露出阴冷笑意。而他旁边的一名道人,看似仙风道骨,一脸的高深莫测,竟也是面露微笑。两人的笑意,怎么看都透着奸诈。

“陕西至此,信鸽恐也要飞十余天吧。想必是已经得手了?”

“正是如此。”

“大官人行的好计。料那刘妃做梦也想不到,她身边的心腹宫娥,竟是别有所图。如今,她却是作茧自缚了,可笑还在做皇后的美梦。”

“道长取笑了,什么大官人,高某不敢当。同为东坡学士门下,何分彼此。再说道长的手段也非同凡响啊,申王的目疾,转眼之间便已如废人无异。此等手段,真令高某佩服。”

“贫道先受苏学士栽培之恩,后蒙王爷不弃,推心置腹待我,自然愿为王爷谋划。当今官家命中无子,此乃王爷的机会。只要能掌握住刘妃,官家便在掌中。可笑章敦,仍在谋划废后以图结奥援于宫内,以为废了孟后便可高枕无忧,须知谁拿住刘妃的把柄,谁才可真正控制内宫。到时候,这老贼真正是替他人做嫁衣。”

“官家昏庸,听信那些熙丰奸党祸乱朝纲,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这般下去,大宋亡无日亦。说不得为了天下百姓,只好搏上一搏。只是道长果有把握?”

“玄门煞局,乃我道门极致秘术,取人性命于无形之间。若天命在大王,三四年间,当今官家便到大限,那时,便是大王日角龙庭之时。”

“道长好手段!不愧名震京师的林真人。”黑袍文士拍掌笑道,又说:“若大王真可登基,神霄派必然会在东京发扬光大。”他眼前之人,便是京师神霄派著名真人林灵素,乃是端王府内座上宾之一。

“贫道再此先谢过了。只是现如今乃是新党当权,朝政皆在此辈掌握之中。元佑忠贤皆已被贬斥远恶地方,缓急不得用。大王若要登基,于两府也需有助力才是。”

林灵素虽然参与端王之阴私秘事,但是也不清楚他的全盘计划。眼前这人,虽然和他同出苏轼门下,但是短短时间已经成了端王的心腹,事实上便是端王的半个谋主,故此心中疑惑便向他提问。

须知他们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容不得半点马虎。元佑党人将希望寄托到端王身上,但是也需要端王能够切实登基成功,他们才有希望回归朝廷。端王现在在朝廷上面,无法借得他们的力量。

黑袍文士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西边方向。

“西府?莫非是西府那位?曾子宣?”林灵素大吃一惊,“曾布乃是新党干将……”

“正是,不过新党又如何。内部照样有纷争。”黑袍文士为微微一笑,“曾布现如今掌枢密院,章敦穷兵黩武屡起边衅,得他助力良多。外人看来,这二人同为新党巨头,合作良好。但是实际上,曾布与章敦并非无隙可趁。”

“此话怎讲?”

“曾布在新党之中,资历远过章敦。当年王安石变法,曾布、蔡确、吕惠卿、韩缜四人便号称新党四大天王,皆是新党巨头。当年曾布做计相呼风唤雨之时,章敦还在经抚地方,尚无资格入朝指点江山。如今蔡确早死,韩缜去年也死了,吕惠卿因背叛王安石而遭天下唾弃,新旧两党皆不见容,现为延帅,终生无望回朝。昔日新党四大巨头,只剩曾布一个,这左相位竟然轮不到资历最深厚的他,反被章敦这个昔日后辈爬到了他的头上,而且右相之位一直空悬五年之久,竟也始终没曾布的份。到现在为止,他竟然还是个同知枢密院事。曾布才学不下于章敦,资历更是还活着的新党元老大臣之中无人能比。对于自身现状,岂能甘心?”

黑袍文士一口气说了许多,喝了口水又说道:“而且曾布当年与章敦,并非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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