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宋绍圣元年,西夏天佑民安五年,冬十月,西夏迎来了立国以来的第五次政变。
实际支配夏国政二十余年的梁氏家族爆发内讧,小梁氏成为了最后的赢家。而仁多保忠、妹勒都逋、撒辰等人率军将国相梁乙逋满门诛杀一空,梁乙逋死于逃亡途中,人头被送到小梁太后的御案之前。巍名阿埋此时率军正好到达西凉府,总统右厢各军司防备吐蕃、于阗,梁乙逋的死讯传来,他便顺理成章的接收了总领右厢的大权,几乎是瞬息之间,梁乙逋的势力土崩瓦解。
此时的夏主李干顺才刚刚十一岁,一切国政仍由他的母亲梁太后掌握在手中。在除掉了梁乙逋这个最大的权力障碍之后,小梁太后终于如愿以偿站在了国内权利的巅峰,成为了这片大陆之上最有权势的女人。
而由于西夏此次政变波及范围有限,对于辽国来说,西夏的主人是男是女都无关紧要。西夏对辽称臣的政策是不会改变的,而且现在辽国有自己的大麻烦要解决。
上京道大草原的叛乱有愈演愈烈之势,摩古斯叛军在大败耶律阿鲁之后,再一次击溃了新任的西北路招讨使耶律达不也所率的以契丹骑军为主的大军,主将耶律达不也竟然战死沙场。耶律达不也乃是辽国名将,善于用兵,在军中威信极高,竟然死在平叛战场之上,此事传开,塞外震动。
越来越多的阻卜部落群起反辽,辽军一反常态的屡战屡败。每一次战败都在削弱契丹人草原霸主的威信,从而鼓舞着更多不甘为契丹压迫之辈起兵造反。
虽然辽军的精锐部队照例大多屯驻在西京道,南京道,中京道这三道,以防备他们心目中最强大最危险的对手:南朝。但是以往那些蛮夷们造反也是常事,辽军镇压从没有如此费力过。毕竟号称天下最强之国的辽国铁骑的兵甲精锐决不是那些东京道、上京道的蛮夷们可以相比的。而据战败的辽军官兵所言,那些蛮夷叛军之中颇有精兵,所用的兵甲精良异常,比契丹宫卫骑军正兵甚至还有过之无不及,如果没有了兵甲的优势,辽军对于叛军实在是半斤八两,毕竟契丹人在塞外各族之中人数并不是最多的。
目前上京临潢府已经戒严,辽军仍能活动的地区只有西北招讨司所在的乌古鲁河、薛灵哥河、土乌拉河流域等地区。而位于乌古山、胪腒河一带的乌古敌烈统军司、黑车子室韦、翰难河一带的萌古诸部落因为距离临潢府比较近,大多数部落的态度还是对辽恭顺,所以暂时没有不稳的迹象。但是如果契丹人一直失败下去,那情况就难说了。
而阻卜乌古札、达里底、拨思母等大部落群起进攻倒塌岭节度使司,长辖底部落大掠西路群牧司,整个上京道三分之二的地区已经不再为辽国所有。辽主耶律洪基此时仍在四处田猎游玩,但是已经下旨点集诸道精兵前往上京道平叛。
同时命辽国名将南京留守使耶律郑家奴为第三任西北路招讨使,以左夷离毕耶律秃朵、围场都管撒八并为西北路行军都监,以萧朽哥为乌古敌烈统军使,下决心集结各路精兵强将,剿灭叛乱。(看精彩成人小说上《成人小说网》:https://)
同时,辽国对于叛军之内居然出现了精良兵甲表现出了高度的重视,当今天下,兵家之精利者无人能与宋朝匹敌。虽然辽国西夏也大量装备了质量不次于宋军的铁甲,但是只有精锐部队的正兵才有,负担家丁等辅兵绝大多数都是不披甲的。跟别说那些被西夏契丹视为蛮夷的山羌、阻卜部落。
而宋军普通一禁军士卒所穿盔甲,放到辽国上京道的蛮夷那里,非贵人酋长不得有,而且只怕还得当传家宝一样一代代的传下去。甚至宋军厢军士卒的甲胄,也比某些蛮夷部落的将领们要好得多。
所以这些精利兵甲绝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么来源无非有二,非宋即夏。
对于辽国来说,这只是其中二选一的事情,关键看选谁对辽国更有利。当今辽主耶律洪基蛮横乃是出了名的,动不动出动大军敲诈邻国。塞外民族就是如此,谁强大谁的话就正确。别看现在辽国内乱,但是这个庞然大物已经稳稳压在周围各国头上百余年,只是稍微转转身,那庞大的阴影依然会让邻国提心吊胆。
现在的情况,辽国更愿意相信是宋朝在其中搞鬼,宋辽之间虽有檀渊之盟,但是辽国从来都认为宋朝并未对南京道死心,任何盟约都是以实力作后盾的。宋从来没有放过任何削弱辽国的机会,就像辽国也从来没把盟约放在眼内。
庆历年间,辽国趁宋军朝败于西夏,无事生非,重兵压境强索关南十县,根本未曾把檀渊之盟放在眼内,逼的宋朝无奈之下增加了岁币。而熙宁七年,又趁宋朝北方大旱,出兵强索河东黄巍山地,宋神宗无奈之下割让了黄巍山东西七百里国土,此事被宋朝视为奇耻大辱,一直想方设法图谋报复,现在上京道的叛乱,莫非给了这些宋人报复的机会?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辽国使节已经南下。辽国惯于蛮横无理,证据之类的不重要。当年逼着宋朝割地,不也没讲求什么证据,最终如愿以偿。
而对宋朝廷来说,新党当政,对于四夷持强硬政策,西夏的统治者换了谁都无所谓,敌视的态度决不会改变,更何况都是姓梁的。梁氏秉政数十年,其积累的怨恨不可能通过一个梁乙逋伏诛便烟消云散。梁太后女主当权,在西夏这种军国主义国家若要稳固统治必然也只有选择战争来转移国内矛盾。
可以想见,现在摆平了内部纷争之后,宋夏边境短暂的和平时期已经结束,接下来又将是连绵不绝的战争。
而新党此时正忙着对旧党进行政治清算,暂时还没有精力对外进取。对于西夏来说他们也做好了重新开战的觉悟,只是现在进攻还有心无力。
章敦乃是知兵之人,经过元丰西征的教训之后也认识到宋朝无力一口气吞并河西,目前的政策只是在边境上步步为营的蚕食,零敲碎打,章桀虽然给贬去了广州,但是他的“筑堡浅攻”之策却被章敦所赏识,陕西诸路的官军们都在大规模的修筑城寨,逐步侵占横山地区。
至于对于辽国的指责,宋朝毫无理会的兴趣。宋朝君臣对于辽国的内乱只有幸灾乐祸,虽然不知是谁暗助辽国叛军,但是总希望辽国内部越乱越好。对此朝廷的判断也是一样的,不是西夏,就是宋朝边郡之中有边将暗中搅和辽国乱局。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河东路的边臣们,万一被辽国抓到痛脚,不免又是一场大风波。
虽然此时辽国没有熙宁年间时出动十万大军强压敲诈的实力,但是宋朝现在也没有同辽国翻脸的力量。所以一面冷淡的敷衍辽使,一面下令河北路驻军戒备,同时暗中派遣内侍梁从政前往河东路,调查此事。
而民间对这种消息也是众说纷纭,都当花边新闻来稀罕,西贼蛮夷之辈,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内斗窝里反也是平常事。那梁乙逋也不是好东西,屡次挑起边境战争,双手沾满宋人鲜血,如今死于内斗正是报应不爽,老百姓们幸灾乐祸,自是希望敌国越乱越好,最好是狗咬狗咬的自己灭亡,那就最痛快了。()
韩月得知此消息的时候,正是在河东宪州境内。
大宋河东路乃是太宗皇帝当年灭北汉后以北汉旧土所设,与陕西、河北相比,河东路是一个特殊的地区,分别与辽夏接壤。每次宋朝在北方爆发战争,都少不了河东路的事。故而民风剽悍,韩月在离开陕西之后,辗转来到了此处。
对于韩月来说,他对于自己下一步怎么打算也没想好。汴京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和弥勒教短暂的因缘也算就此结束。孙二娘究竟和西夏那边打算什么,他也不管,反正钱已到手,其余之事和他没关系。在宋朝待了两年,他始终产生不了归属感,始终觉得自己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过客。
他曾想过去江南看看,但是宋朝国土实在太过辽阔,他又不认得山川道路。而且越往南走气候越闷热,还有那让人发霉的连阴雨,让他这个在塞北风霜之中生长起来典型北方汉子真的难以忍受,听人说到了江南还要比这里湿热的多,在那种地方生活,韩月觉得真不是人能待的下去的。
所以他下意识的只是想往北走,尽管他已经见识到了南朝的锦绣繁华,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然还是把北朝大辽当作自己的故土,所以他只是下意识的想离自己的故土近一些。
宪州属河东并伐路,大概可算是宋朝最小的州,只辖一个静乐县,就在汾河边,县城本身又是州治所在,一个州就只有一座城池。因为地处岢岚山脉之中,境内多山地,土地贫瘠。而顺着岢岚山往北走,山西便是岢岚军,山东便是宁化军,正对着辽国西京道的武州。
此时的韩月早已脱了道袍,换作普通商贾的打扮,雇了十个脚夫同四辆大车,车上装些竹器绢布茶叶,混着一个商队数十辆车马之内,一起往北方行进。道士的衣服是绝对不能再穿得了,天知道多少人在找自己。
官凭文引这东西并不难搞,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砸本钱没有弄不来的。
他日前在太原城内结识了一个名叫宋江的年轻私商,年纪轻轻的却是个非凡的人物,一身好武艺枪棒,机敏果决胆大包天,惯走北方商路。当年韩月还在西京道做拦子马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南朝私商,千里迢迢私越边境,走私贩私杀人越货无所不为,都是刀头上舔血的狠辣人物。这宋江便是这等人物中的典型,说是私商,其实也是绿林马贼,手底下不知多少条人命,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福贵险中求。
韩月机缘巧合结识了此人之后,都是绿林人物,这宋江倒是对他很有点惺惺相惜,因此很是够意思。这厮在太原城内官府有些门路,一百贯帮韩月搞定了合法身份。但是这个商人的身份实在是情非得以,说经商韩月是不会的。他只会花钱,只会抢钱,但是就是没学过怎么赚钱。
这宋江看他手里还真有钱,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入伙自己的私商马帮。这家伙自称常年走西京道的商路,一路之上的各方势力他都打点好了,保证畅通无阻。走私些绢布茶砖竹器等东西到辽国贩卖,换回来牛羊马驼牲口,他也已经找好了接货的下家,稳赚不赔的买卖。那些辽国蛮夷部族特别喜欢南朝器物,现在上京道大乱,不少商路断绝,供不应求,正是福贵险中求的好时机。
经过宋江的撺掇,加上韩月自己也下意识的想回辽国看看,那里毕竟是自己的故乡,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考虑下自己今后的出路,思前想后他最终答应入伙。说起来这也是条出路,自己除了打仗连种地都不会,大概也就能干这个了,来钱还快。而且自己在西京道生活了那么多年,对那些蛮夷部落了如指掌,知道这些蛮子们做生意基本上就是单方面被坑还兴高采烈,和这样的对手做买卖,自己应该不会赔钱才对。
之后便是采购货物,这也让他见识到了真正的生意人的厉害,南朝商人之奸猾实在往他望尘莫及,数千贯的身家都感觉没怎么样便搭进去一小半,这还是有宋江帮衬着才有这样的成绩。
现在,他们这帮人便开始上路,往北方边境前行。身前左右全都是些枭悍人物,车上都藏这家伙,看起来土匪多过商人。宋江在这个队伍中显然颇有地位,前前后后的招呼,据说这里所有的大车和脚夫都是靠他吃饭的,有些小马帮也是听他的号令行事,整个河东路的马帮里面,他是几个魁首老大之一。这不禁让韩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样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人居然有这样的卓越能力。
至于路线,便是从丰州出境,进入辽国宁边州。
丰州那地方韩月可是久闻大名,和府州紧挨着,大名鼎鼎的麟府折家将的地盘。处于宋辽夏三国交界之处,藩汉杂处,号为难治,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区。宋江挑这地方,倒也证明其确实经验老道。不过过了宪州,实际上便已经是折家控制的地区了,韩月到现在有时做梦还会梦见那个火山军的巡检官何灌,他那追魂夺命的神射,有时自己还会被噩梦惊醒,脑袋上的疤还会隐隐作痛。
不知那条好汉现在做的什么官,火山军也属于折家的地盘,以那人的本事,只怕现在不会还是做一个小小的巡检官吧。不知他是不是属于折家的武将,不知这次会不会见到他。
到了宪州城西门外,商队过城而不入,只是在城外五里的一个小村内歇马。此时天色将晚,宋江等人张罗着车队宿营,这村内的土著百姓显然是见惯了这等私商,尽是做脚店生意,看见相熟的私商便招呼进店歇息。村内相当热闹,酒肆脚店开门迎客,一阵喧闹之声。
韩月乃是初次到此,也不知规矩,便只随着宋江前往一处客栈。只看宋江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点头,心想这个家伙其貌不扬的,倒是办事仔细严密。沿途之上,果然处处有照应,这村内的百姓多半也是吃绿林饭的。否则这些私商们个个持刀悬鞭,面貌凶恶,却无人害怕,反而如看见多年老友般亲热。
“今日且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还有大东家要来入伙,故此需等一等。”
“什么大东家?”韩月奇道,在他看来,这宋江耍的就够大的了。从他嘴里说出大东家,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呵呵,咱们这一路之上,过的都是折家的地盘,没有折家的照应,哪有你我这般轻松如意便到此。这大东家,便是折太尉家。”宋江小声说道。
“折太尉,莫非哥哥说的乃是我大宋折家将?”韩月当真一惊,当今天下各国,谁不知道大宋折家的威名,那是当年宋太祖亲口加封的藩镇,世袭镇守府州。大宋开国以来将门无数,只有折家能有此特例。百年来为宋朝东征西讨,代代有人战死沙场,当真是满门忠烈。没想到折家如此忠烈世家,居然也暗中做着这等干犯国法的勾当。
“我大宋莫非还有第二个折家在河东能说一不二?咱们这条商道,乃是靠着折家的遮护才有饭吃,每次行走北疆,都得给折家抽头上贡。否则人家一个手指便碾死了你。还有便是折家自己也作这回易之事,不过人家的手笔却不是我等能比得了的,明日便有个折家的娘子前来,到时你见了便知。”
折家娘子?韩月听得一愣,折家竟然还不满足于幕后操控,竟然还有人走到台前?还是个女人?这倒新鲜,不过在南朝待了两年,韩月却是知道南朝的女人乃是持家的中坚,一般家中的货殖事业都是女人打理。不过生意做得这么大,做的黑白两道通吃,甚至做到了外国,这女人的气魄胆量当真不小。
折家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男人们提着脑袋在沙场上挣功名,女人竟也做这杀头的买卖如等闲事。巾帼豪杰啊……
却不知这样一位奇女子究竟是何等样人?韩月开始满心的忧虑,一直在想着平生第一次做生意会不会亏本,自己的钱来得可不容易,莫一不小心给败光了,还有旅途各种各样的操心事,真个比当兵还累。但是现在,疲惫的身心却渐渐被好奇心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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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州,两当镇。
书生陈齐自向城门口慢慢的走,眼看天已经黑了,回家还要张罗饭食。明日还要早起随着巡检大人巡查乡里,这段日子过的当真是心力憔悴。不过好在孙二娘他们已经走了,自己也得了八十贯足色的缗钱,这让陈七心中着实甘美无比。
这可是八十贯钱,黄灿灿的铜钱,不是钱引交子。在凤州这地方,这便是名副其实的巨款。自己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可不会种地,家徒四壁孤身一人,平日只能靠笔杆子挣钱,同时暗中作些绿林的买卖过活。但是没想到孙二娘出手竟如此大方,这笔钱足够自己什么都不干舒舒服服过上个三年五载了。
自己虽然是弥勒教的传人,但是自己其实对于弥勒教的宗旨没有一丁点的兴趣。干什么不是为了吃饭啊?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绿林人而已,只是不幸有个当年弥勒教的爹。
所以自己与孙二娘等人混在一起,给他们提供方便,也只是本着绿林道义而已,其中更没有半分香火情。给他们做的伪造的官凭文引,龙边信票,度牒腰牌,那都是要钱的。不过好在孙二娘他们也上道,钱还是顺利拿到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陈齐这个名字,大概出了两当镇就没人知道了。但是镇中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人生:绿林中的圣手匠金让,北方绿林几个著名的专做江湖生意的伪造师之一。经他手流传出去的假官凭文书、文契、假牌票、假钱引、茶引、盐引、交子数以百计,他的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当真能以假乱真。
这就是弥勒教的势力还记得他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原因,能打打杀杀的人不缺,但是这种特殊的技能实在是太少有了。朝廷历代对于理财都非常重视,私钱假钱这等扰乱经济秩序的东西官府历来都是严惩不贷,江湖中做这一行的几个人要么落网,要么金盆洗手。只是陈齐谨慎小心,多用化名在江湖上行走,得了钱财也从不炫耀,所以才能至今逍遥。
其实到现在,他自己也有点弄不清初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自己了,也许两个都是。也许金让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身份已经成为了真实自己的一部分,不论失去了哪一半,自己都不是完整的。
城门处,守门的乡兵弓手便认得陈齐,都是本乡本土之人,打个招呼便放行。
“陈先生,可是外出?”
“张五哥,日前有矿监上的兵汉托某写封家书,这便去了。”
“陈先生可快些,日头便要偏西,莫误了城门。”大宋读书人可了不得,休看陈齐落魄,但是能识文断字,那就比自家强上万倍。便是巡检大人来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守门的兵汉不敢有丝毫刁难。
“多谢。”陈齐点头一笑,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施施然踱着方步出了城门。
城外三里的一片树林边处,一个土地庙之中,陈齐此时已经换了打扮,多了胡子,面皮也变得粗糙,看起来倒像个粗豪的地主一般。而他面前的正殿门口,站着三人。二男一女,男的一个身材高大无须,一个神色阴沉。旁边还有个女子,只是轻纱罩面,依稀容貌俊俏。三人都是风尘仆仆的行色,开口竟是河北口音。
“三张官凭文引,便是定州知州衙门签发的,足可乱真。共一千二百钱。道上的合子便请赏了下来吧。”
陈齐边说边注意那个女人,混绿林的男人多的数不清,但是女人僧道却是罕见。虽然经常有绿林朋友到他这里购买牌票,多是为了做买卖。但是头一次见到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似乎和绿林有点不同。甚至这三个人都有些不同。
能在这一行做这么久,他一贯坚持几个原则。第一决不和别人联手,都是自己亲历亲为,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便多一分危险。第二坚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被乡亲熟人看到。第三绝不相信绿林道义,这世道上黑吃黑的事情多了,自己不能太天真。
这个土地庙他经营已久,便在他的身侧树后,便有一根绳子自树冠上垂下,而上面有个被伪装成鸟窝的弩柜藏着,堆着树叶树枝,很是隐蔽,射角便正好对着三人所站区域。一旦事情有变,拉动绳子便是二十五枝点钢弩箭攒射,箭簇上还有乌头药,这是他老爹当年砸了血本从庆州兵变的混乱中偷偷弄出来的,追魂夺命的军国利器。
“金大官人着实好手段,便是真的也不如此了。”为首的那面色阴沉的汉子接过文引看了看,赞不绝口。随手抛了个包袱过来,陈齐接过一看,沉甸甸的不止有铜钱,竟还有白银。他一愣,看着对方。
“这位官人只怕是听错了,这酬金给得多了。”
“不多不多,除了此事外,还有些事需向金大官人打听打听。那多出来的,便算是买大官人一句实话。”
坏了!陈齐的心往下一沉,他和绿林打交道了十几年,还不知道这是黑吃黑的先兆。自己能把买卖做这么久,还不是靠信誉。这帮人能跟自己打听什么,必是别的绿林人所用的假身份的秘密,这些自己了如指掌,透漏一点都是事关别人生死。但这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便知道这三人有古怪!
陈齐当机立断,说道:“不知三位所问何事……谁!?”最后突然大声暴喝,眼睛却看着外面,面色惊讶,仿佛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不速之客。那三人闻言不由自主地回身去看。陈齐趁机一拉绳子,便从怀中取出一对小锏,转身便走。
便听一声机括响动,刷的一声呼啸,一片乌光带着漫天飞扬的枯枝树叶喷吐激射,机簧的巨大震动竟让树都微微晃了晃,谁知那三人都有防备,同时往四下闪身,当真是好运气,竟从机弩之中脱身,二十五枝弩箭全都打在地上,竟把地面都打的陷裂了一片,有的竟直没入地,只剩木羽。
三人又惊又怒,早知此人不会束手待毙,没想到竟有如此毒辣的绝户计。幸好老天保佑全都躲过了,童贯怒喝一声,拔腿便追,那两人身形更快。一个已经上墙,另一个绕到外面堵截。
陈齐刚刚翻出墙外,身后追兵便到。举锏向后便扫,对方只一击自己的小锏便给震飞。他心中大惧好大的力气。自己的武艺稀松平常,决不是对手。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屁股便挨了一脚,一个狗吃屎摔了个结实。同时心中哀叹,混江湖的早晚都有这一天,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再看,只见那女子冷冷得面孔站在自己身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舞动单锏便打。童贯自旁边冲来,手中铁拐只一扬,便将陈齐仅剩的小锏震的脱手飞出。陈齐心中叫苦,心想这厮好大的力气。他自家武艺平常,对上这几个恶煞般的人物,直是束手无策。
“金大官人……陈齐!某等几人的手段你也见识了,莫非还需某等费事吗?”
那面色阴沉的汉子说完,身形一沉,接着健步向前,单脚便在墙上轻轻一点,破败土墙丝毫不动,却是深深的陷进去了一个脚印。
好厉害的阴劲,这等绝技当真骇人听闻!陈齐眼见对方叫出自己的真名实姓,再看对方这一手武艺,突然面色一变:“八步蹬莲?你是……同门?”只有弥勒同门才有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底细,这个人……
“哼哼,识相就好。你这鸟人的底细某一清二楚,莫在某家面前装蒜!”
“即是同门,某又不曾得罪于你,何故如此?”陈齐当真是傻了,这家伙若真是弥勒教的同门,自己算起来与他还有点香火情,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如何得罪了他?
“你却未曾得罪于我,只是有些事须向师兄讨教。却不知教内同门前些日子可来拜会过师兄,师兄将于他们的度牒文引,都是哪处签发去向何处,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我却不曾见得有何同门。”陈齐知觉认为这厮是在找孙二娘一伙,却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下意识的便张口否认。
那阴沉汉子微微一笑,笑得当真让人后脊背发凉。他旁边的那个轻纱罩面的女子原本没说话,此刻却向前行了一步。旁边两人都没有动作,任那女子来到陈齐面前。女子的眼神带着种病态的光芒,仔细打量陈齐一番,突然说道:“既不识相,便由姑奶奶来炮制,尔等却无甚话说吧。”
童贯和那汉子显然知道这女子的本事,齐声说道:“但凭小娘子发落便是。”
那女子轻舒单臂,便轻轻的将陈齐提了起来。随手一掷,竟将他身子抛起,掷过了土墙,陈齐哪料到这女人如此武艺,一家伙摔了个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昏昏沉沉间,只知道自己被拖进了土地庙内,木门掩蔽,衣服被扒光,然后那女人手中晃了晃,仿佛一根银针出现,接着扎进了自己的后脑。
那种奇怪的感觉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只是感到微微疼痛,接着脑子发胀,体内欲火狂升,胯下尘柄充血勃起,却是手脚好像麻痹了一样,麻麻的无力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邪术?!陈齐的心中大骇,但是转眼间理智便被汹涌欲火吞没。他好像野兽一般,直愣愣的盯着面前已经宽衣解带完毕的女人赤裸胴体,喉咙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女子丝毫没有害羞之色,脱完了衣服之后,只是说道:“没想到却便宜了你这村夫,真个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说着竟罕有的满面冰霜化作春情无限,淫笑着扭动蛇一般的性感腰肢,做出种种淫秽动作勾引陈齐的性欲。
陈齐此刻几乎丧失了理智,那还顾得上其他。若不是四肢不能动,早就合身扑上。下面硬的都快要血从血管里爆出来了,那女子看看火候到了,纵身一扑,径直入陈齐怀中,陈齐就如久旱逢甘露一般,牛喘一声,尽力抬腰。那女人的屁股一沉,完全将他朝天耸立的胀得发紫的肉棒吞入了自己的阴户之内。
庙外,童贯和那汉子听着里面的动静,女人淫荡亢奋的呻吟喘息和男人痛苦并快乐的吟哦清晰传出,还有物体晃动的碰撞声,显然里面正在激烈的欢好。童贯是个太监倒还没什么,只是觉得诧异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出自深宫,而且还是刘贤妃身边的心腹。她身上的邪门奇术似乎不同于普通的枪棒武艺,倒像是采阳补阴之类的道门秘术。
而那汉子却是面色不豫,他早就察觉这苏湖的纵情吟哦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似乎能勾起正常男人的性欲。显然她是全力要把这陈齐的情欲推到最高峰,待到射精最高潮的那一刻过去之后,人的身心放松到极限,她才好下手施术。
宫内竟有这样的奇人?
两人凝神警戒,这女人叫床的声音实在太过嘹亮,若是有人路过听到就不好了。不过这树林周围倒是没有什么人。
庙内,女人骑在四肢瘫痪的赤裸男体上,尽情的上下颠簸。汗滴随着身子的剧烈运动而甩散,她的双手按住男人的胸膛,屁股纵情的扭动吞噬,男人那根硬胀到极点的肉棒沾满了蜜汁在她的两瓣臀肉之中若隐若现,两人的结合处此刻全都是粘糊糊的白浊淫水,将两人的阴毛弄湿的一塌糊涂。
男人此刻却像个木偶一般任女人在身上驰骋,身上插了几根银针,只是眼中的情欲之火熊熊燃烧,脑门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贲,好像发情的公牛一样布满了血丝,显然不断累积的欲火被女人的银针封住不得发泄,已经到了苦不堪言的地步,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像一个充气到极限气球一样爆掉。
女人的阴户肌肉显然是苦练过的,包夹住男人的肉棒不断夹吸,体内的体腔内仿佛有一股深不见底的吸引力,让男人想把一切都射进去,哪怕被这女人吸光也在所不惜。
眼看火候到了,女人沉吸了一口气,屁股拼命往下一沉,几乎连男人的两个卵弹都吞进了体腔之内,玉手连拂,几根银针被她拔掉。却见陈齐的脸色一变,憋得快要爆炸的欲火突然有了发泄的渠道,他狂吼一声,体内的精液便如决口的洪水一样狂泻出去。那女人此时的双眼明亮的好像两盏明灯,男人再也止不住那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只觉得全身精力都要被那女人吸进无底深渊。
很快,男人的眼神便黯淡下来,仿佛衰老了几十岁一样的老人的眼神,枯萎干涸。女人身上汗津津的,心满意足的仍吞噬着男人的肉棒不松,就这样骑在他的身上,两只银针直接按入了男人的耳后。
陈奇本来正处在射精后的极度快感之中,脑子里一片空明松懈,但是接着就感觉脑中一阵阴寒,触电般的麻痹,接着意识就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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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西夏宫城。
此时的兴庆府正是密布风雨,满街都是披甲持锐的官兵,这种情况兴庆府的百姓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西夏乃是实力为尊的军国主义国家,政权的更替自然是伴随着武力的较量,胜利的一派控制国都,失败的一派全部死光,这就是西夏的法则。
就像先前的权相没藏讹庞一样,一旦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下场当真是凄惨无比。现在的梁乙逋就像当年的没藏氏,满门良贱几乎在政变中被杀得精光,而他掌握的右厢诸军司也被巍名阿埋无情的清洗再三,大批将领被安上叛贼亲党的罪名被满门处死。而兴庆府的朝政则落入了仁多保忠、妹勒都逋等人的掌握,每天都有亲附过梁乙逋的朝臣被抄家下狱,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而御围内六班直也是风声鹤唳,作为夏主最亲贵的亲军,居然内部也出了被梁乙逋收买的叛徒。事变之后,大批的武官被清洗,梁太后绝对不会允许这支武装力量里面出现不稳的因素。反正御围内六班直是质子军,各部表示向梁太后效忠的部落多的是,清洗多少补充进来多少便是。
后宫的小校场内,数十名班直侍卫肃立四周,两侧的兵器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白上国以武立国,历代君主都崇尚武力,所以即使宫内也不忌兵器。
此时的场内,几个少年正在比赛拉弓射箭。二十步外是个人形箭垛子,上面插着几枝。多数却都落在地上。
其中一个衣着最华丽的锦袍少年,莫约十岁出头,手里拿着张学射的黑烨木弓,搭上一枝箭,憋红了脸双膀一叫力,慢慢的将弓拉满,瞄准了草人咽喉一松弓弦,嗖的一声竟正中目标,周围的侍卫们顿时齐声欢呼“兀卒威武”,连周围的几个小孩也是大声喝彩。
那锦袍少年擦擦头上的汗,对旁边观看的一个年长美貌宫女说道:“药宁,你看朕这一箭射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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