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魔吞月,白衣倾海(2 / 2)
今日天峰关口又多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少年。
少年淹没在人群里,若不是黑袍加身,看上去便很不起眼。
不过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些人中许多都披着大袍,蒙着脸,因为他们之间,甚至有互为生死仇敌的人,他们不想自己没被妖尊杀死,反而平而无故地死在身边人手里。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他们在等着前方的战斗结束,更希望邵神韵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直接被白折斩于湖上。
所有人都怀着各异的心情。
正在这时,一股沛然凶猛的气浪掀来,仿佛自远处的原野上,有数万只凶兽狂奔而来,那股气浪撞向了天峰关的隘口。
嗡然一声。
如一根巨大的琴弦被撩动,银弦以极高速的速度疯狂颤鸣,仿佛随时都要崩裂。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最先出手的是浮屿的几个大长老。他们已经围了上去,各出绝学。
邵神韵凝立空中,她有些虚弱,但是目光望向那些天峰关口的那些人,依旧如同望着一群蝼蚁。
“人的记忆真的很差。”邵神韵对着那些人幽幽道:“妖族万年不见通圣,你们就都不知道妖族通圣是什么程度了……”
三个浮屿大长老已经扑面而来。
为首者一身红袍,他一掌阴面拍来,随着他出掌,在邵神韵的头顶,也有血红无比的一掌幻象从天而降,仿佛要伏尽世间妖魔。
第二位老者须发皆白,他那布衣大袖忽然灌入了无数的风,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那大袖之间,像是暗藏干坤,在老者巨大的袍袖下,邵神韵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
邵神韵在拍碎了那血红色的巨掌之后,避无可避,随之而来的大袖一下子笼罩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最后一位长老爆喝一声,他两只手各生六指,这对于符印的修行者来说可谓是得天独厚,许多常人无法结成的手印他都可以做到。
而他今天所结之印,名为锁影。传闻中可以以之锁住一个人的影子,从而令他本体也动弹不得。
无形的锁链笼上了巨大的袖子,要将她彻底封死其中。
许多人见状心中都踏实了许多,邵神韵与白折一战定然消耗了极大的力量,如今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是强弩之末,众人一鼓作气,说不定真可以将她斩杀其下。
其余数十位浮屿高手也纷纷出手,结下固若金汤的大阵。
那些一开始选择观望的人,许多人身形也纷纷掠起,投身到大阵之外。
大袖之中,有无数星辰。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这些星辰。事实上它们是无数睁开的眼。
那是干坤大兜袖,将人收纳入袖中,然后让袖中的厉鬼将其神魂撕咬碎裂。
而今天那些专门撕咬神魂的恶鬼却没有狂暴动手,它们匍匐在虚空之中,如群臣跪拜,甚至不敢近身。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它们,再没有理会。
她感受着外面传来的数十道力量,继续着刚刚未说完的话。
“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邵神韵抬起了手,对着虚空划过,漆黑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了一线的光,邵神韵悍然出拳,那一线光更是裂潮般撕开,她身形拔地而起,自撕裂处冲出,锁影破碎,大阵崩坏,邵神韵的声音传来:“今天就让你们回想起来,许多年前,被妖族通圣杀灭的过往。”
在邵神韵对着众人出手的瞬间,她的目光望向了人群,与那个黑袍的少年交错而过。
少年点点头,向着后方无声退去。邵神韵也不再看他。
罩着黑袍的少年朝着南海走去,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仿佛他就是一个无人能见的虚影。
他是林玄言,他在妖尊到来之前来到了天峰关口,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当然不是来拦住邵神韵的,他只是想去北府看看。
人在一生里,会遇上许多的谜题。
比如最常见的一个:我是谁?
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故弄玄虚,是毫无意义的提问。
但是这却是林玄言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无比想在寒宫陪着陆嘉静和裴语涵安安静静地生活几年,把所有心中的担忧和烦恼都抛在脑后。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来到了这里。
或许他早就想来了,恰逢北府开启,这便更成了他心中的方向。
身后的夜空中,法术璀璨得不像话,能夺去漫天星火的颜色。
他逆着人流走过,他的境界太过高妙,只要刻意隐藏,便极少有人能够发现。
过了天峰关口。海水便在眼前分开了。
一座水晶的城楼倒悬在海水里。
光线照了进来,天空中燎燃的火光为它铺上了色彩。
到了南海,远处高耸的天峰山脉看上去都变得渺小。
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们将沧海桑田演绎成了一个瞬间。
远处的大海上,立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在巨浪中显得单薄,可他身后的法相却高达千丈,顶天立地,那法相百无聊赖,时不时地按下手指,碾碎了一个又一个浪头。
承平。
林玄言在心中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微异,殷仰去哪里了?
按照道理他应该和承平一同在此处等着邵神韵。
但这些都不算他需要关心的事情。
承平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天峰关口的动静,根本没有察觉他,他向着海水中走去,如夜色中无意拂过的一缕微风。
海水中浮着无数死鱼,而又有越来越多的银鱼鱼群飞蛾扑火一般地涌向北府的四周。
那些银鱼在水中汇聚成椭圆形的光团,向着那水晶宫殿的位置穿行,然后死去。
他看着这些鱼群,不由想起了自己出关时说的第一句话。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林玄言不再多想,他也是海水中沉默游曳的鱼。
那座倒悬的水晶宫殿在视野中以不科学的比例扩大着,到了身前之后,他左右遥望,甚至已经看不到头。
宫殿大门之上,悬挂着无数小小的七角铜铃,鱼群撞击铜铃,发出死亡的声响。
这座水晶宫殿近看却不是水晶铸造成的,那些雕刻着奇异图腾的砖瓦看上去就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
图腾在水纹中翩然而舞,林玄言仿佛站在巨大的幻影面前,目光所至,唯有门府上方纹丝不动的渊然剑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海面上的厮杀声已经响起,天峰关口应该已经被邵神韵闯过,如今她已在与承平争斗。
她也想进入这座北府,而北府也是他们吸引邵神韵的诱饵。
海面上已经天翻地覆,那一袭黑金长袍与缟素衣裙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似要将天海都倒覆。
林玄言不关心这场战斗的结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已经身临其境,已随时可以扣开眼前的大门。
还是……他内心深处在等着谁来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从海水中抬头遥望,天空显得寂寞而高远。
她不再犹豫,对着深渊伸出了手。
他的手摸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他摸到的却不是幻影,而是冰冷的实质。
林玄言身子前倾,轻轻推开。
海水间翻滚着隆隆的巨响。林玄言身子向后退了数十丈。他盯着这座水晶古宫,在他推动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巨大变化。
倒悬的北府底部,那个巨大的北字自中间裂开。像是海中的巨兽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原来北府的正门在它的底部。
身在高空之中的承平感受到了海水下方的变化,怒喝道:“何人敢擅自打开北府?”
怒喝声响彻天地。
邵神韵却没有去理会那洞开的北府,冷冷的声音刺破云幕。
“你竟还敢分心?”
一拳出现在了承平的胸口,金石般振鸣石破天惊般响起。承平胸口被邵神韵一拳击中。他身子向着海面飞速坠去,无数高山般的浪潮破碎,海水深深凹陷,他的黑金长袍不停振动,卸去这一拳的余力。
承平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邵神韵确实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强。
难怪连白折都未能拦住她。
承平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他身形再次拔起,水柱也随着他的身形冲天而起,犹如一条紧随其后的水龙。
邵神韵一拳砸下,水龙破碎成无数的碎沫,承平再次被砸落水面。
他那上古遗留下来的黑金长袍甚至扯出了无数的裂纹,这一次,在承平触及到海水之时,水面忽然结冰,他凝立坚冰之上。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邵神韵,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邵神韵,你如今的力量可配不上传说里那样啊。”承平冷笑道:“若只是这般,可真对不起浮屿三万年的传承啊……”
邵神韵淡淡瞥了他一眼,“万年了,你们人族依旧这般狂妄,在我看来,你们的自信是狂妄,谦虚是狂妄,所有的志在必得都是狂妄。而你们的狂妄,却源自于弱小。若非那一位,你们在万年前,便已经要沦为妖族的奴隶了。”
她收拳腰间,自苍茫的天穹上砸落,身子快若流星。
承平举起双手,做托天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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