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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死之后,万剑生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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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玄言道:“其实是两剑。语涵也入通圣了,老先生不必出全力,只需要等到皇城剑光亮起之时帮衬一下便好。”

袁老头点点头:“原来你爱徒也步入通圣,恭喜。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如今皇城可说是风云际会,来了很多棘手的人物。”

林玄言道:“有哪些人真正构得成威胁?”

袁老头仔细想了很久,缓缓道:“要说真正能威胁到你们,除了那位通圣的大人物以外,恐怕只有一个人了,那是一个是刺客,名字很简单,叫李代,擅长易容。据说,他是一个人妖。”

林玄言点头道:“我会堤防的。谢过老先生了。希望老先生能多活久一些,这样便能多见证一些事情。”

袁老头盯着他,他声音如枯老秋风吹拂满院黄叶,可他苍老的瞳孔里却是神采奕奕:“我活不了太久了,但是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你活着,你活着就好,就算整个剑道分崩离析,彻底消亡,只要你还活着,这天下剑道的精气神便可覆水倒流,死灰复燃,枯木逢春……”

林玄言静静地听着,听着老人给他架构的海市蜃楼,不置可否。

袁老头起身,对着他一揖到底。林玄言起身还礼。

深夜里,一老一少两人相对而揖。

夜深人静,这一场对礼没有看客,但是其间意义唯有他们自知。

……

得知小塘无事之后,他心中放松了许多。

只是他从没想过,小塘最终会和钟华结成道侣,一年前,少女那剑苍山捧日惊艳四座,将钟华的黑云摧城撕得支离破碎,那时的风景依旧历历在目。

所以一个人算力再强大,也无法洞悉出每个人命运的轨迹。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小塘可以过得幸福就好。

他想着许多事情,接着来到了城外数里之外,一个穷山恶水间的荒村。这是他早就挑选好的场地,到时候从皇城出来,便可先在这里暂避。

他重新确认了一边荒村外的禁制都布置妥当,又将受大雪影响的许多地方修缮了一番,在确认无误之后,他便匆匆赶回皇城。

清暮宫是皇城三大主殿中的一座。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可是漫长的夜晚依旧还没有过去。

清暮宫内没有点燃一盏灯。

于是整座宫殿都像是一只昏睡的眼。

林玄言如普通人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皇城大阵,走入清暮宫笼罩的范围里。

那一身黑衣,像是夜色间穿行的亡灵。

回到清暮宫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重新换回了一件白裳。

等他沐浴完毕的时候,陆嘉静和裴语涵已经在他的书房等他了。

她们也一直没有入睡。

等到林玄言回到书房看到她们的时候,微微有些错愕。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了陆嘉静,心想我不是让你好好哄着语涵的吗?

陆嘉静摊了摊手,道:“你家宝贝徒弟又不是傻子。我这演技哪里瞒得住她?”

林玄言无奈地看着裴语涵。

裴语涵第一句话没有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而是问:“你没事吧?”

林玄言道:“受了点伤。没有大碍。”

裴语涵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师父,谢谢你。”

林玄言问:“你不怪我么,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瞒着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生气么?”

裴语涵道:“因为你是我师父,所以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的。”

林玄言抱住了她:“这些年你为我受了太多苦了。我自然要为你做些什么。”

“这些苦都是身体上的,算不得什么的。”裴语涵双肩微微颤抖:“师父不嫌弃我就很好了。”

裴语涵哽咽道:“不过师父呀,以后你做这些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呀。不然……不然我就欺负死你这个小情人。”

裴语涵伏在他的肩膀上,眼眶中氤氲着泪水。

陆嘉静在一边听着,娇躯微震,一脸无辜的神色。

林玄言看了一眼陆嘉静,眼中都是笑意,陆嘉静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们师徒果然狼狈为奸,你徒弟扬言要欺负我,你竟然都不帮我说句话?

林玄言轻轻拍着裴语涵的粉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替你杀了他,算是帮你除去了许多芥蒂,以后除非涉及到自己生死,切不可委曲求全了,语涵,你要记住,天底下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了,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

裴语涵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问:“那师父啊,万一有人拿我威胁你……”

林玄言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许插嘴,要不然就打你屁股。”

裴语涵哦了一声。觉得好生羞人,低低地说了声:“师父,我知道了。”

“嗯,好,这才乖呀。”林玄言将她拥在怀里,紧紧拥着。

陆嘉静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便也张开了胳膊,凑了过去,拥住了他们,于是三个人便温暖地依偎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

三人一夜未眠,促膝长谈到了天亮。林玄言将大部分的事情和接下来的计划一一告诉了她们。

明日他们出城之后尽量选偏僻小道避开白折,若是避不开,便由林玄言和裴语涵一同拖住他,陆嘉静去救出赵念,成功之后放出一束剑气烟火告知他们,然后陆嘉静直接将赵念安顿在事先准备好的房屋,接着陆嘉静来与他们会合。一同逃离。

当然前提是他们两人能够抵御白折的苦剑。

但是裴语涵和林玄言却有信心,虽然现在林玄言现在修为差的很远,但是他们相信,只要师徒联手,任何人他们都可以一战。哪怕对方是修为深不可测的浮屿首座。

而他们的目的也并未是战胜他。

因为白折太讲规矩。

几百年前,白折还未登上浮屿之时,便喜欢挑战天下剑修,他有个规矩,只要在他剑下走过三十招,他便不再为难。

一招便是一剑。

若是其他人,这可能会被当成笑话,因为剑修之战,有时两剑在瞬息之间便要碰撞数十下。

但是白折不同,他的剑太重,太苦。所以每一剑皆是千钧。

……

层云之间透出天光,在极遥远的地方泛起一道白线,然后晨光转瞬间洒满天地,比世间最快的剑更快无数倍。

天亮的时候,大雪也已经停了,皇城之中看起来一片馨宁祥和。

但是在那些修为高深的人眼中,才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光笼罩在三座主殿,那层光壁上隐约透着各色的符箓,符箓的笔画晦涩而深奥,那是自上古便开始传承的笔法。

林玄言问:“语涵,这一剑准备得怎么样了?”

羡鱼横在身前,裴语涵情绪已然稳定,心境如七月湖水,波澜不惊。

“随时可以出剑。”

林玄言看着天色,点点头:“可以了。”

……

皇城的上空爆起了一道极细极长的白线。

那道光自清暮宫而来,直抵天穹。

皇城大阵上的符箓亮起了光,那些原本无法看见的字符如今涂满了金光,有序地浮在空中,不停颤动。

那一剑极其缓慢,冲霄而起的剑意充盈着电光,璀璨地涂满天际。

明明还是早晨,承君城上空却布满了云霞。

这道剑切割着皇城大阵,声势浩大,却依旧无法斩破大阵。

就在这时,另一道剑随之亮起。

这道剑来自另一座毗邻的城池。

那一剑远远不及此间浩大美丽,淳朴无华,仿佛一触及大阵便会碎成齑粉。

但是这一剑腾起之时,皇城之中一个独眼老人睁开了眼,他坐在一张七叶莲华石座上,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若是仔细看,便可看到他的下半身甚至已经石化,和莲座连为一体。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白发覆面,遮住了容貌,看不清年龄,他的身体被几根巨大的铁链穿骨肉而过,牢牢地深入地面,他麻衣如雪,极其宽大,而身子里的骨架却极小,看上去像是一个侏儒。

莲座老人开口,声音沙哑:“他竟敢?”

麻衣侏儒头也不曾抬:“阵可破,人不可放。那位已至城外。”

听到那一位,莲座老人也露出了尊重的神色,他皱眉道:“要是他拦不住?”

麻衣侏儒道:“那就没人能够拦住了。”

莲座老人道:“还是因为你受了伤,不然大阵如何会如此脆弱。”

麻衣侏儒道:“你是说那天我不该出手?”

莲座老人摇头道:“她修为如何与我们何干,只要皇城还在,上面坐的是谁,与我们何干?哪怕是个女妖。”

他们不说到底过是皇城的两条蛆虫,汲取王家气运,顺便帮王家守守城门。

但他们对此浑然不在意。

因为这两条蛆虫有些大。大到通圣。它们会越来越大,直到皇家也满足不了它们,然后它们破茧成蝶,飞升天外。

皇城大阵裂开了一道缝。

在那道剑光才起之时,轩辕夕儿才刚起床,她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胳膊,刚想差遣俞小塘给自己去买份早点。

在这道剑光亮起的时候,她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在确认了那道剑光的方向之后,她提着裙子狂奔出门,朝着那个方向飞快跑去。湖山也望见了剑光,错愕之后他也朝着门外飞快跑去。

……

在两个老怪物的视线中自然不会去理会轩辕夕儿的轨迹,他们所有的精力都看着那向着城外飞出的身影,流光一般。

在对他们离去的方向确认过之后,老怪物闭上了眼,继续陷入漫长的沉睡,直到下一次需要的时候醒来。

他们无须担心什么。因为城外已经有人在等待他们了。

林玄言选择的路径是一条开阔的山路,周围皆是茫茫的枯林雪原,唯有走兽鸟禽偶尔在雪地间踩下的足印。

他们要前往老井城。

而在仅仅出城三里地之后,便有一记尖锐的声音在耳畔刺啦地滑过。

接着一大蓬雪花在头顶炸起,前方的空气变得黏稠难行,随着那声音响起,前方仿佛是竖起了一个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玄言抬眼望去。

远处有一块天然形成的漆黑磨刀石。

它裸露在风雪里,在茫茫白色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一个面容普通,五官棱角分明的男子立在上头磨剑,他磨得极其认真,专心致志地按着一柄刻满古文的青铜色长剑,每一次磨剑都发出尖锐铿锵的鸣响,他磨剑的动作井然有序,剑声却越发激越,崖石之上一道道剑气破空而去,斩得漫天流云细碎。

他们望见了崖石上披头散发,神色枯槁的男子,虽然早有预料,却依旧如临大敌。

“他就是白折。”林玄言说。

这是一句废话,林玄言却说得很认真。

林玄言继续说:“他的剑叫做规矩,他的道是刑罚,他成道之路是苦修。都说浮屿首座离开浮屿之后会弱许多,但是没想到,即使来到人族皇城,他依旧拿得出这份精气神。极难对付。”

陆嘉静说道:“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如此放浪形骸,剑叫什么规矩。”

林玄言道:“所以我很怕他不讲规矩。”

陆嘉静道:“打不过能跑吧?”

林玄言道:“不知道。”

陆嘉静道:“总之别死了,我在老井城等你们。”

林玄言道:“你也小心。”

陆嘉静点点头,按照先前的计划,身形一闪,朝着侧方的荒原掠去。

白折没有去理会忽然离开的陆嘉静。他也没有抬起头去看谁一眼。

只是在裴语涵出现在荒原上的时候,他磨剑的动作便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方向,剑柄朝后,剑尖对准了她。

裴语涵感受着雪原上扩散而来的,宛如实质的威压,那些威压在触及在她之时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纷纷振碎,水浪般向两边排开。

林玄言退到了她的身后。

剑锋摩擦皮革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林玄言抽出了一柄干净的长剑站在她的身后,在无边的雪原上显得极其渺小。

白折依旧在磨剑,剑声如浊浪扑面,一势更高过一势。

林玄言闭上眼睛,感受着磨剑声中的嘈杂律动,忽然眉头紧蹙。

剑声陡然尖锐。

随着他的下一次动作,雪原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线,似有无形剑气贴着雪面而来。

与此同时,裴语涵身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之时已在数十丈外,她挥剑如写一撇,斩断一道无形剑芒。

耳畔剑声嘶鸣,她恍若未闻。白折独立高台,那些剑气就像是看不见的铁箭,而每一次磨剑的动作,都像是张弓搭箭,磨剑声便是满弓后的振弦之鸣。

裴语涵的身影在雪原上消失又出现,如一叶雪白孤舟逆流而上,每次出现都有数百道剑影被斩碎。

她离白折越来越近。

雪原上那处漆黑崖石便是灯塔。裴语涵雪狼般的身影在百丈之外蹦跃闪动。

白折磨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剑下的那块磨刀石承受不住磅礴剑意,开始细碎地开裂。

白折猛然抬头,枯槁而乌黑的长发间是一双死灰般的眼。

剑光亮起,裴语涵破开剑浪,下一刻便来到了白折的面前,劈开了一道璀璨弧线。

异变陡生,在剑光亮起的一刻,剑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浊浪排空般墙立而起,瞬间洗去了这一剑的光华。白折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裴语涵脑海中闪过数十种应对方法,但是每一种都会陷入被动。

而林玄言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十三,九。”

裴语涵听得懂,剑光再起,朝着某一处斩落。

漫天剑气如水幕倒卷,一记沉重的钝器击鸣振开大水,巨大的磨剑石被剑浪切得支离破碎。

崖石撕裂,裴语涵的身影被剑气振飞,她挥剑左右格挡飞溅的碎石,身影飘然而去,一袭长袍被风扯得翻飞作响。

在剑浪退潮之时,一道比先前更充盈数倍的剑气号角破空般亮起。

遍地皆是杀意。荒原上的大雪以白折为圆心开始牵扯转动,浩荡如同扬沙。

“剑名规矩。此剑雪走。”

白折嘶哑的嗓音也似磨剑之鸣。

在话音消散只留一缕余音之时,借着余音将消未消的间隙,一道森然剑气寒芒彻骨而来。

巨大的剑浪里挟着杀意逼仄而来,裴语涵盯着这道剑光,双手握剑,正于身前,她一剑斩出,毫无花哨,却又紫电青霜,流火狂狼的诸多异象随着剑刃滚出。

两剑十字向交之际,裴语涵身影冲天而起,如孤鹤盘旋。

白折静立原地,剑尖遥指裴语涵的方位,细微地震动变幻着。

这一刻,白折仿佛雪原上的一块礁石,他的身边皆是自身流泻出的剑气狂狼。

而空中的裴语涵在身影拔到一定高度之后倏然折返,如流星砸落。

她恍然之间想起了那一年,月海海啸,她在那座小城镇便劈开了那一剑“拨云开浪。”

如今她面对的不是真实的浪潮,杀意却远盛当年。

天上流云如沸水一般滚滚腾鸣。林玄言的声音在雪原上传来。

“四六,三五。”

那不是白折的位置,但是裴语涵没有任何犹豫。白云开裂,她的身影倏然出现,天穹之上亮起了一道惊艳弧光。

一剑从天而落。裴语涵星辰陨坠般的身影快成一道影子。

雪白厚重的剑气化作滔滔浪潮,两者相触之时,爆出了穿云裂石的巨大身影。

雪浪吞没了裴语涵的身影,而同时那浩瀚磅礴的剑潮竟然在那一刻被硬生生地分开。雪白的剑浪向着两侧冲刷,周遭的山石瞬间被冲击断碎,碾成无数细沙。

白折古铜色的眉目出现在剑光之中。

两剑再次相撞。

那一刻,裴语涵甚至生出了一种撞击山岳的感觉。

白折握剑的手臂同样被压下了三寸。

“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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