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夕阳向着西湖的碧波沉去,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金红交错的残影。
已近三月阳春,天气渐暖,程宗扬脱去大氅,换了件挟衣,身上顿时轻松许多。
这些天来回都乘着马车,谈事虽然方便,但整日待在车厢里不免气闷。
眼下事情已经完成八成,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可收获战果,不用再点灯熬油地计算收支帐目。
心情畅快之下,程宗扬索性换匹马,跨在鞍上向临安城驰去。
秦桧、敖润等人落后一个马身跟在后面,再往后是俞子元驾的马车。胯下的健马四蹄生风,在旷野间越奔越快。
程宗扬不禁想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那是自己来到世界拥有的第一匹坐骑,南荒之行中,一人一马结下的交情算得上同生共死,可惜这几个月走南闯北,没顾得上把它带来。
回想起南荒之行,程宗扬又不禁想起留在南荒山村的凝羽。算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当初约定的半年之期,若不是被叶媪看中留下学艺,凝羽这时候也该启程离开南荒了。
从程宗扬的角度讲,恨不得凝羽能立刻飞到身边与自己形影不离。但理智告诉他,凝羽能跟随叶媪学艺才是最好的选择。
殇侯曾说,凝羽被人当成鼎炉使用,身体受损,如果不改弦易张,终身无望达到六级修为。现在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即便凝羽自己也不肯放弃。
有云氏的全力襄助,再加上高俅和蔺采泉这两枚棋子,单凭自己目前控制的粮食数量,只要开始制造波动,粮价立刻会一飞冲天。
程宗扬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就让宋军陷入无粮为继、四面楚歌的境地。
一旦宋军撤退、江州解围,把钱庄的生意交给秦桧,程宗扬的第一件事是去太泉古阵,先为小狐狸找到赤阳圣果,然后要去一趟明州见见光明观堂的当家人,到时就算邀齐七骏帮忙也要把小香瓜抢过来。
再然后自己就可以带上小紫、小香瓜,还有祁远、吴大刀、易彪和武一丁一同重走南荒路,风风光光的把凝羽接回来。如果顺利的话,再带上祁老四的新娘和武二的姘头……
想起未来美好的前景,程宗扬的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等身边的兄弟们都有了着落,自己也在六朝立足,到时兵强马壮地回到五原城,找苏妖妇和西门大官人算完帐,自己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好好享受六朝的生活。
说起来程宗扬对六朝的美女还是有些兴趣的,尤其是那些名垂青史的绝代尤物。现在只有一个李师师,而且还没上手,实在辜负自己的六朝之行。
让李师师当公关经理是自己早就有的念头。李师师现在年纪尚幼,又受过光明观堂的熏陶,就像一块明玉包在璞中。只要耐心雕琢,要不了多久她就该风华绽露,显示出绝世名妓的万种风情……
夕阳下,湖畔一边桃林在望。此时正值初春,林中桃花怒放,远远望去犹如云蒸霞蔚,红云般一片灿烂。
程宗扬乘马疾驰,忽然林间铮的一声琴弦响起,接着一个优美的声音轻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随着曼吟声,琴声错落响起,初一入耳仿佛零乱散碎不成曲调,但那琴声仿佛有种魔力,使人心绪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再听时,琴声变得疏淡而雅致。
程宗扬勒住马匹朝路旁看去。桃林中一枝枝红的白的桃花开得正浓,而秾艳的春色没有半点喧闹,一枝枝的桃花静得如同一幅画卷,一朵朵似乎都在枝头倾听琴声。
琴声袅袅散去,接着又重新响起。这一次琴声如水,那个声音曼吟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程宗扬翘首而望,桃林临水处依稀坐着一个女子,远远只能看到那女子白衣胜雪,似乎正对着西湖的春水垂首拨琴。她挽着云髻,窈窕的背影婉约如诗,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身后马蹄声起,秦桧与敖润并骑驰来。程宗扬摸着下巴回头道:“有点意思啊,奸臣兄。”
秦桧明知道家主动心,仍不得不尽身为僚属的本分,苦笑着劝道:“公子,眼前大事未定,唯恐节外生枝。”
“明摆着的套,我若不跳进去也太不解风情了。”
说着程宗扬露出一个赖皮的笑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跳下马,踏进桃林。
那些桃树不过一人多高,红白的花瓣群英缤纷,地面一层层薄薄细沙,看不到草叶的青色,只有一丛丛枯白的芦苇。
“好琴!好诗!”
程宗扬大咧例道:“俗是俗了点,可大爷我就喜欢这调调儿!”
那女子轻轻拨了琴弦,琴声入耳,说不出的优雅。程宗扬一呆之下,装出的粗鲁顿时被琴音揭破。
那女子雪白的衣袖轻轻一动,抚了抚琴弦,然后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她的肌肤犹如明玉,五官精致绝伦,虽然置身桃林的滚滚红尘中,却仿佛纤尘不染,一举一动都有脱俗的气质。
以程宗扬见惯美女的眼光也不禁目眩神驰,眼前、心里只剩下四个字:神仙中人……
那女子风姿如画地拨了拨发丝,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黑魔海剑玉姬,见过程公子。”
沉浸在她绝美风姿中的程宗扬一听之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又来了!
干!先是高俅,然后蔺采泉,然后贾师宪,这会儿剑玉姬也出来了,哪天我把你们几个都拉来开个会,大家认识、认识得了!
程宗扬原本以为这是哪方势力派人出来玩色诱的老套路,抱着有便宜要占,没便宜也要占的念头过来,这会儿只后悔没听死奸臣的劝谏,想跑都来不及。
虽然程宗扬的修为已经有五级的水准,勉强算得上高手,但传说中剑玉姬可是直追师帅王哲的修为。除了殇侯和孟老大,己方阵营中随便拉两个捆一块都不见得是她的对手——这会儿把死奸臣、敖老大、俞子元全拉来也打不过。
剑玉姬微微一笑,姣丽的笑容犹如奇花初绽,令群芳失色。
她口气从容地淡淡说道:“妾身此来,欲与公子谈桩生意,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一听到“生意”两字,程宗扬紧绷的心头一松,暗暗吐口气,干笑道:“原来是仙姬,久闻大名,呵呵呵呵……不知仙姬要谈什么生意?”
“程公子出手豪阔,小生意未必入眼,”
剑玉姬道:“江州如何?”
还好,只要不拿自己的脑袋当货物,什么生意不能谈?程宗扬哈哈一笑:“仙姬也想分一杯羹?这事好商量!不过这生意在下做不了主,仙姬如果方便的话,不如亲自去趟江州和孟老大面谈。仙姬看怎么样?”
程宗扬心里冷笑:只要你敢死,孟老大就敢埋!
剑玉姬的嗓音犹如清泉浸润的玉铃,说不出的清悦动听,她的神情间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公子何必推托?”
程宗扬心一横,“不知道仙姬准备怎么做这笔生意?”
“公子虽然在星月湖大营官拜少校团长,然而对八骏而言,终究是外人。以公子的雄心壮志,岂会久居人下?”
剑玉姬轻叹道:“江州解围之日,便是公子与星月湖诸君分道扬镳之时。”
程宗扬心下暗暗佩服:如果不是早有打算,这一下真的被她说中了。
幸好剑玉姬不是真神仙,不知道自己打定“逆势取之,不如顺势应之”的主意。
程宗扬变色道:“仙姬这样挑拨离间,未免太下乘了吧?”
剑玉姬却看出他心底的真相,眉梢微微一挑,讶然道:“原来公子志不在此,却是妾身孟浪了,但也无妨。我黑魔海与岳鹏举的星月湖大营仇深似海,公子自然是知道的。公子虽然与敝宗为敌,但敝宗对公子并无半点仇怨,反而是公子屡屡坏我大事,伤我九御,夺我御姬——此间得失,公子可曾思量过?”
因为凝羽和星月湖的缘故,程宗扬早已把黑魔海视为劲敌,但仔细想想,剑玉姬确实说得没错,黑魔海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过他。
剑玉姬这话压下来,程宗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道:“仙姬不会是想说,你们黑魔海其实是慈善团体吧?”
剑玉姬道:“慈善未必,分寸却是有的。”
程宗扬失笑道:“你们黑魔海行事有分寸?”
“若无分寸、规矩,与街头的乞儿何异?”
剑玉姬道:“如果公子应允,我黑魔海定当虚位以待,不仅许以长老之位,更以泉、凝诸姬相赠,甚至教中的御姬、奴姬都任由公子取舍——公子以为如何?”
“意思是我在黑魔海可以横着走了?”
“数人之下,万人之上。”
剑玉姬道:“公子如今看中的师师姑娘,不过光明观堂一介外堂弟子。只要公子入得我教,翌日扫平光明观堂,便是让明静雪、燕氏双姝给你为奴为婢,也如等闲。”
“黑魔海志气很大啊!这也算是身无半文,心怀天下了吧。”
程宗扬开了句玩笑,说道:“很优厚的待遇,条件是什么呢?”
“公子与我黑魔海合作,取下江州,星月湖大营诸人不许一人逃脱。”
“仙姬太高看我了,”
程宗扬叫苦道:“我一个小商人,哪有本事把星月湖的爷们儿一网打尽?实话跟仙姬说,这种事我连做梦都没想过。”
“只要公子应允合作,我黑魔海自有主张。”
程宗扬琢磨片刻,然后笑嘻嘻道:“我听出来了,这意思是如果没有我的帮忙,单靠你们黑魔海,拿江州没办法对吧?老实说吧,贵宗的信誉我是不大信得过的,仙姬如果找人合作,还是另请高明吧。”
剑玉姬并没有半点失望,口气轻松地说道:“那就是没得谈啰?”
程宗扬一摊手,“我看没什么好谈的。”
剑玉姬道:“敝宗对公子竭诚以待,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程宗扬忍不住道:“仙姬,我有点不明白,我这人好吃懒做,还有一点点好色,黑魔海是看中我哪一点?”
“公子想知道吗?”
“当然想。”
程宗扬道:“弄明白了我好改。”
剑玉姬莞尔一笑:“若公子能改掉,只怕活不过明年此时。也罢,公子既然不肯与我黑魔海合作,无非是因星月湖。待江州破城、星月湖大营烟消云散,公子莫忘了今日之约便是。”
“如果我没听错,这是威胁吧?”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你们难道想直接插手江州?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若打出黑魔海的旗号,说不定宋军会和星月湖大营联手,先把你们灭了。”
剑玉姬取出琴囊,收起瑶琴,神情自若地说道:“江州已经是强弩之末,能支撑到如今无非是有云氏之助,只要斩断云氏的助力,江州便破了一半。”
程宗扬心头一凛,顿时收起嘻笑,沉声道:“黑魔海如果敢对云六爷、云三爷动手,我程宗扬立誓,今生今世与黑魔海不死不休!”
“何须伤人?公子且拭目以待,云氏断绝对江州的援助便在眼前。”
剑玉姬说着便飘然离开,优美的身影在桃林中消失。
片刻后,剑玉姬柔婉的话语随风飘来:“凝儿已忘却敝宗诸事,公子既然喜欢便留与公子,以消永夜。公子保重,他日有缘,妾身再与公子相会。”
程宗扬脸色难看至极。
剑玉姬亲自出马,如果这番话只是虚言恫吓,只怕会让世人笑掉大牙、砸了黑魔海的招牌。
但程宗扬完全想不出黑魔海有什么手段能让云氏断绝对江州的援助。
“去梵天寺。”
程宗扬沉着脸对赶来的秦桧道:“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从现在起,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云六爷!我倒要看看黑魔海能有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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