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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废墟文明的废墟文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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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什么也没说。放开艾米莉的肩膀,把螺壳插进鱼瞟,一直递到她唇边。

可是艾米莉却闭上了嘴巴。

那是他用过的海螺壳。好脏的。艾米莉怎么能用那种东西呢。可是,可是他好可怕。如果不吃的话,他说不定又要欺负艾米莉。奥尔森老头又不管我。再说,那个白白的球里面究竟是什么味道呢?看大家吃得这么高兴,一定很好吃吧!好想尝尝!

考虑再三,忽听杰瑞轻轻咳嗽了一声,她害怕了,用牙尖咬住了螺壳,用力一吸。

一股又咸又腥的,温温的汁液一下子涌进嘴里,顺著喉咙流下去。腥味久久不散。

真是难以置信!太难吃了!艾米莉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那些人,那些吃得兴高采烈,还在争抢的家伙,难道是为了骗艾米莉才装出那种表情?大人真是搞不懂!

“只此一颗,不能再吃了喔。”杰瑞道。

艾米莉做出一副苦相,说不出话来。杰瑞看出她不喜欢这味道,就不理她,去照顾他那两个小表妹。只听那个短发的女孩忙不迭的道歉:“哥哥,我只吃了两颗哦……”

艾米莉嘴里都是怪味,怎么也不散。她焦躁极了,也难过极了。肚子里好像有股热气蠢蠢欲动。她想喝水,可是这儿没有清水。每个人好像都很高兴。真是奇哉怪也。她想起餐厅里有果汁,想找个人带她去,环顾四周,只有伊丽莎白闷闷不乐的看著海面。

“伊丽莎白姐。”艾米莉走过去,碰碰伊丽莎白的手臂。

“哦,艾米莉呀。”伊丽莎白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把面孔转向一边,“比看,飞熊星座的倒影像一把餐叉呢……”

“伊丽莎白姐,我想下去喝果汁。”

“噢、噢。”伊丽莎白答应著,挽著小艾米莉的胳膊走向船舱。她瞧瞧回望一眼,杰瑞正在抢救吃撑著的白猫。他的眼楮闪著智慧的光,像飞熊座最亮的星一样。

他一点也没有发现她正在离开。正如他从没发觉她的靠近。

夜空晴朗,星光是那样美丽。但没有一颗星是为她而闪亮的。

她怀著没来由的心碎,走向沉重的舱门。那门非常沉重,以一个少女的力气很难打开。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走到近前,才发现舱门敞开著。也许是船长考虑到有女士要下船舱吧。

伊丽莎白站在舱门向里望,里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她怕黑,但此刻却很高兴投入它的怀抱,好让她的落寞隐藏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

金鲨号的人们彻夜狂欢。第二天整个上午,甲板上都无人活动。卡里尼埃森维尔等人也就罢了,没参加篝火晚会的丘鲁尼利少爷一伙却也没上甲板,倒是件奇怪的事。

多数人还在睡觉。但豪华舱的三个少女却都早早的醒了。

伊丽莎白和小艾米莉穿著睡衣,抱著膝盖,坐在各自的小床上,一声不吭。夏菲则坐在椅子上看书。

起初夏菲很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但没过多久,就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沉默的压力在积蓄,空气在结冰。夏菲试著逗伊丽莎白和艾米莉说话,可她们谁也不搭理她。

夏菲感到恼怒,痛骂自己不识趣,抱著几本参考书独自上甲板。阳光正好,甲板上却空无一人。夏菲立刻想到,拿张躺椅上来,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是多么惬意的事!可一想到卧室那沉重的气氛,就不想下去了。

夏菲打开书本,挑了最艰深、最乏味的一段内容,一边散步一边背诵,偶尔翻开书看看是否出错。

“……自纪元时代中期,大法师杰尼斯从灵魂界归来,第一次将魔法系统推倒重制以后,数千年来,星落魔法学界主流的魔法体系便经历了多次颠覆与重建,从未有一种系统维持超过千年,甚至有数种魔法体系在不同地域并存的现象出现。较著名的魔法分类有杰尼斯建立的‘规则?能量二分法’,纪元时代末期与芬顿早期的‘八宗派法’,以及近代开始流行的‘妖术?元素?幻术三分法’。以格庭根学派为首的近代研究者认为,各种魔法系统都是有效的,都有各自的长处及不足。频繁而大规模的改变整个魔法体系结构对学术发展有害无益,这种改变的发生是硬性的、人为操纵的,与灵魂界存在所导致的知识断层直接相关。即,‘我们处在一个或多个失落文明的废墟之上,难以脱离开古文明的影响,开发出独有的知识结构。’”

“请原谅。”忽然有人打岔。夏菲抬头一看,一位面容憔悴、眼神呆滞、步伐不稳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身穿过时的黑色燕尾服。

“小姐,臣刚刚背诵的是《废墟文明的废墟文明》这本书中的句子吗?”那人问道。

“是的。”夏菲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课本,“你看过这本书?”

男子的目光在课本上停留片刻,转向夏菲的脸,眼楮忽然一亮。夏菲耸耸肩。她知道自己美貌,男人们难免多看几眼,但对此,她的感觉只达到介于“无知无觉”和“稍稍有点高兴”的程度之间。

“噢,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纳瓦什,是格庭根学院的一名助理教授。”

夏菲微微点头:“我叫夏。魔法师。”

心里却在想,来了,又一个无聊的男人想认识我。接下来要夸赞我的气质了吧。看他像个学究,应该懂得含蓄的表达好感。

纳瓦什道:“小姐,臣的那本《废墟文明的废墟文明》是分上下两册的吗?它看起来很薄。”

夏菲有点出乎意料,也许这家伙是个地道的学究,格庭根最多的那种人。说道:“不,是单册的。内容从杰尼斯的引论开始,至高山氏族发掘的费兰遗迹结束。”

“那正是一半的容量,小姐,是下半册。我曾有幸读到它的全本,一本令人震撼的书。”

这稍稍引起了夏菲的兴趣。她问道:“噢?那可真有意思!在整个芬顿学院的藏书馆内都只有我手上这个版本。纳瓦什先生,你所谓的上半册是讲些什么的?”

纳瓦什话里带刺的反驳道:“我只能认为,芬顿学院图书馆有将上下册的读物分成两个单独的读本的倾向,好使他们的馆藏看起来丰富一些。据我读过的版本,我曾多次研究过这本书,它是我研究方向上不可回避的,《废墟文明的废墟文明》前半部分引用了大量宗教、民间以及异族的传说,也列举了相关正史,隐晦的表达出一个意思,我们的宗教,大陆上得到最广泛承认的所有教派,甭管它是什么,一神教还是古代曾出现过的多神教,在它的末期都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这真是奇妙的、令人惊诧的事实啊!”

夏菲微笑道:“喔,那可真无趣的很。我想我们学校的藏书有意省略了这一部分。在图书馆内打瞌睡的学员已经够多了。”

纳瓦什眼楮一亮,因为他觉得这个笑容十分之妩媚,但少女所说的话可令他大大不满。他语速急促的再次抛出长篇大论:“宗教的自我毁灭才是全书唯一值得注意的命题,因为它带来激烈的社会变革,对整个文化进行颠覆与重整,而魔法体系的自我毁灭只是一个小小的副产物而已。小姐,我想证明”

夏菲打断道:“自我毁灭?把那理解成一种革命、一种蜕变不好吗?就像蛹变成蝴蝶,蝌蚪变成青蛙。”

“我承认,以三分法取代八宗派法给我的研究带来了一定的便利,这点与沱我的议题无关,容后再说。但是,只要简单想想就能知道,采取一种割裂性的研究方法,将传统的思维模式完全推翻,全盘接受另外一种思维方式,对整个系统的损害远远大于助益。继承与发展才是变革的最佳途径。我相信打手派的魔法师们很多人明白这一点,尽管魔法天赋不代表智慧,让人高兴的是,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是比较聪敏的。”

夏菲冷冷的看著纳瓦什:“你在暗示,我是那个可悲的例外。”

纳瓦什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发现,这番交谈触及两个学院本质的不同,现在谁也不能以不温不火的态度继续辩论下去了。

“好吧,夏小姐,让我们换一种谈话方式。我们抛开那本书,只谈谈宗教好吗?我希望会对宗教感兴趣。因为历来它都把持著所谓‘神迹’的魔法体系。”

夏菲继续讽刺道:“你真让我开了眼界了:一个学究,竟然也会让步?”

“好吧、好吧!”纳瓦什也有点生气,眼前的漂亮小姐太蛮不讲理了,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打手”,“我们没有必要增加自己的烦恼,特别是在这样愉快的旅行中。如果我触怒了眼,抱歉了,夏小姐,我们再会。”说著转身就走。

夏菲很高兴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能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主动退场,所以她一点也不挽留他。待纳瓦什摇摇摆摆的身影消失,夏菲又打开课本,查找刚刚看到的地方。

夏菲很快看到这样一句话,“灵魂界的个体往往来源于大陆的不同地点、不同时期,思维模式存在极大的、超乎想象的相异性,而内部交流又采用纯精神体的方式进行,故此,庞杂与包容性成为灵魂界知识体系的两大特征。以阿穆尔格庭根学院的莱赫曼教授为首的‘循环学派’研究者认为,这正可作为‘泰戈尔循环’客观存在的佐证。”

毫无疑问,这说的是政治话题,跟刚刚纳瓦什的言论相符。夏菲不耐烦的翻过这页向下看。但她很快发觉,像这样的句子到处都有,她生气的把书合上,以眺望海面的方式来平复烦躁的心跳。

也许正像纳瓦什说的一样,《废墟文明的废墟文明》不是一本魔法理论书,而是一本扭曲的历史分析文献,书名已经隐晦的说明这一点了,可自己已往怎么从没注意到呢。

临行前,穆里尼奥老师教导的话语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夏菲,毫无疑问挹?琮好的天赋,我从不怀疑这一点,但天赋从来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一个人能在魔法之路上走多远,天赋、努力、时间,甚至机遇,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我十分佩服的一位魔法师,福格森先生,就是一位天赋平庸的人,但他凭著不懈的努力与学习,还是能达到今天这样的高度。相较之下,臣太急了,夏菲,而且租闭目塞听,这对其的成长是很不利的。出去走走吧,夏菲。也许帻溟旅途中会发觉,魔法师级别、最大玛那输出,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老师在暗示我,我也许没有成为最强魔法师的天分。夏菲想道,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不了解,对我来说,那就是真正悲哀的事。我是为了这个才活著的,我不能否定自己的生存。

穆里尼奥老师,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越你,也超越其他所有的人。

夏菲这样想著,在甲板上随意的漫步。转过一个拐角,来到船头,忽然听到有人说:“……宗教是不会自我毁灭的,杰瑞。即使是以‘追求内心的平静’为目的的平和的小教派。宗教天生就具有与政权相结合的倾向。政权需要控制思维,来加强统治,而宗教需要更有效的行政方式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是纳瓦什的声音。很显然,他找到了继续刚才未完话题的对象。那个人叫杰瑞。夏菲一面这样想,一面隐身在拐角的墙后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而且,这样被人看到了多尴尬!但既然已经躲了,就偷听到底吧。

“的确是这样的。你分析得没错。”一个很好听的男声答道。夏菲禁不住一阵心悸,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我听说过一种说法,有一个强大的人你叫他伟大的神也可以设定了宗教的规则,从宗教建立之初,就牢牢刻在其灵魂深处。每当宗教发展到一定阶段,触发了某一契机,它就会开始自我毁灭,连带著,就把社会体系和魔法结构也都摧毁了。”

“我也曾这样认为,杰瑞。但是,即使真的有那样强大无比的存在,如果不亲自干预,怕也难影响到千年后的历史,而圣神教产生已近四千年了,根据各种记载推断,此前至少发生过五到六次文明毁灭的情况,每一次都跟宗教相关。那么,我提出我的问题,如果那个神一直存在,可以想见,它一直从宗教的兴旺中获利,那它为何要反复毁灭宗教,制造一个无谓的循环呢?”

“或许它只是一个规则,没有自己的意志。高位面生命的思维方式我们是无从揣度的。”

“你在用不可知论回避问题,杰瑞先生,这是理论研究的大忌。在我们格庭根,伟大的莱赫曼教授曾提出这样一种研究方法,当一个问题有两种或两种以上可能的解释,我们首先将复杂的、超出技术水平的解释抛开,从简单的入手。我们称这个为‘莱赫曼劣选原则’。根据此原则,我将神的思维超出我们理解的可能性抛除,而把它作为一个可以被理解的生命体,例如人类、矮人、精灵,甚至魔族来看待,来分析它的思维模式。对我们这样的低级生命体来说,最不合理的选择是什么?”

“是自杀。”杰瑞道:“自我毁灭是不合理的。我们都追求生存,追求进化。推广来说,由我们所构成的社会体系也是这样。”

“说的没错。一个健康、理性的体系,是不会选择自我毁灭的。一切毁灭的根源在斗争。事实上,我怀疑有两个这样的神。”

夏菲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她直觉的仰起头,刚好看到天空中有一团扭曲的云影在快速漂移,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玻璃体划过长空。

她感到一种强大、邪恶的力量在侵袭著她,触摸她困惑的灵魂。她本能的全力撑起精神屏障来抵抗,但那触碰在屏障上一触即退,消失无踪。

她不敢大意,仍维持著精神屏障,开动灵感,以精神体方式搜索周围的空间。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那两个学究的讨论仍清晰的传入耳朵:“两个神?”

“为什么不呢。我们为何要认为神是唯一的呢?难道只因为约定俗成的、宗教所灌输的固有意识?我们应该怀疑一切才对。一神论总能更好的统合人们的信仰,这是一神教战胜多神教(在纪元时代前期,确实曾有那样的宗教存在)的根本原因。人们需要的是虔诚,不是在祈祷之前还要想想向哪一个神求助。让我们假定有两个神,两个无比强大、但是我们可以理解的神,所谓泰戈尔循环就好解释了。”

夏菲搜索到一个微弱的邪恶精神体,在金鲨号上空盘旋。那精神体的强度连普通魔族的水平都不到,大概只是一只小妖精。绝不可能是刚刚的同一个精神体。

“那一个”强大的程度是前所未见的,即使是穆里尼奥老师,或把全芬顿学院所有魔法师的精神体全加起来,也不及它的皮毛。

或许那就是灵魂界?不,应该不会。灵魂界只是一个中性的知识储存库,而“那一个”则明显散发著邪气。

它究竟是什么?

“有两个神并存,相互斗争。它们都是永恒的存在,一个没法消灭另一个,它们的斗争只能以谁占据上风为暂时的结果。我们假定,他们为了凡俗世界所有生命的信仰展开争夺,那么,胜利的神会建立带有它的特色的社会体系,并从中受益,而失败的神则必然要把前者的体系推翻,以新秩序取而代之。这样,我们这个大陆上那重重叠叠的废墟文明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是啊,在平凡人的语言体系中,战败的神,往往被称为魔王。”

一股无比强劲的精神流忽然从很近的地方喷发出来,一下冲破了夏菲的精神防御。她像一滴纯净的水珠,在巨大的洪流中漂泊。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不,那不是黑色,色彩在纯精神的世界里已失去意义。那大概可称之为邪恶,背离现世构成规则的东西。

她对身体全然失去控制,只能任它在她灵魂中冲刷。无论它带走什么或留下什么她都无能阻止。精神体的巨涌持续了很久很久,她甚至以为它会持续到永恒,但它最终完全冲入天空,脱离了她。

夏菲一下子跪在甲板上,重重的喘息。当她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倚著墙壁站起来,走到拐角另一边时,两个学究已不在那里。

甲板上空无一人。澄静的阳光自天空洒下,照亮整个大海,仿佛从未有黑夜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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