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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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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人利用。”橘衣靠近,扶住她,“我相信嫂子你不只是太上皇驯养的一个杀手而已,更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如今南桓国还算国泰民安,若再改朝换代,表哥死不足惜,受苦的是百姓呀!”

她该听从橘衣的劝告吗?她该就此收手,放过玄熠吗?

不,国家大事不是她能管得了的,谁是谁非一会儿她也难以分辨,她只是义父收养的一个孤儿,义父叫她做什么,她就该做什么。

永远也忘不了,自家乡那场洪水之后,她被人牙子拐卖,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好几次在富人家中为奴为婢,却因为美貌被男主人垂涎,而遭到女主人的虐待:后来被卖入青楼,又因为不肯接客而被老鸭毒打禁食。

是义父收养了她,教会她一切技能,让她平日衣食无忧,夜晚能安心地入睡。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大恩,只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男人,背叛自己的恩公?

“对不起。”她感到眼角要落泪了,手下却仍旧敏捷,点了橘衣的睡穴,“明日我还是要依计行事,委屈郡主在这儿待一晚了。”

她不杀这个女孩子,但也不想让她妨碍了自己。

千鸟湖是一个美丽的湖泊,据说每年天气寒冷之时,南桓国所有的候鸟都会飞到此处过冬,景色奇异。

此刻入秋不久,鸟群尚不多见,但放眼望去,那天地间的一片淡淡水域闪闪发亮,足以令人惊叹了。

下了马车,如意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行宫不过是几间搭在岸边的小屋,怪不得她有机会跟玄熠相处——这样狭小的地方可住不下一大群侍卫。

玄熠带她泛舟游览湖上夕阳西下的风光,小船在苇草间摇晃,她略微紧张。玄熠一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没有半句甜言蜜语,慰藉的感觉却从他温暖的掌心传入她的心尖。

“我知道你害怕水。”他说,“如果害怕,就不要看着它,只需看着我就行了。”

后半句是贴着她耳际说的,声音轻柔得像风抚过花瓣的声音,形成一种暧昧的意味,引得她害羞地低下头。

“本应该冬天再带你来,那时候这里的景色会更美。”他抬头看了看天。

“那就冬天再来嘛,我可以等的。”如意似有一丝歉意,“最近王爷国事那么繁忙,却还想着带我出来散心,让如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如果冬天再来,她就可以晚一点执行义父交予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多一点的时间,与他相处……

“最近出了那么多事,你在宫里一定待厌了,我是该早点带你出来走走的。”他摸了摸她的长发,言语中满是宠溺,让她的双颊又增添了一丝绋红的颜色。

“其实这个季节的千鸟湖也很漂亮了……”他的好意,她当然要领情。

“是不错,不过……”他再次望向天际,仿佛在寻找一样失落已久的东西,“总感觉还缺点什么。”

“缺什么?”如意也好奇地看向碧空。

“你喜欢什么鸟?”他却忽然问。

“嗯……”她低眸略微思索,“我喜欢白色的鸟,比如仙鹤,可惜现在这里没有。”

“仙鹤?”他直直地盯着她,眸子里闪现出一种奇异光芒,但很快的,那光芒又黯了下去,变成幽伤的灰色,“的确,现在这里没有鹤,所以总感到缺少一些什么。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也喜欢仙鹤,她还说,下辈子要转世变成一只鹤。”

“这个人,就是那个吃了螃蟹会全身红肿的人吧?”她猜测道。

“你怎么知道?”玄熠似乎有些吃惊。

“因为王爷您的神情呀!”如意淡淡一笑,“每次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您的神情就会特别痛楚,就像心里被谁挖走一块似的。”

现在,她总算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这个世上,恐怕惟有去世的九公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他是否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她生前喜欢的、不喜欢的,甚至想到了遥远的将来,想到了她的来世——那些也许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有来世,王爷您希望变成什么呢?”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是否,他希望变成另一只鹤,与九公主双宿双栖?

“希望……希望变成一个养鹤的人。”他低眸回答。

“养鹤的人?”如意一怔,“为什吗?”

“这样就可以等待鹤的归来。”他语意幽幽地答。

“变成另一只鹤不是更好吗?”她实在不理解。

“不,如果变成了另一只鹤,当她饿的时候,谁来为她准备食物?当她累的时候,谁来为她准备栖息的地方?当她冷的时候……”他忽然一阵哽咽,“我也很想无忧无虑的翱翔,但我更愿意留在凡间,好好照顾她。”

“王爷……”不知怎么,她忽然被他的话语感动了。

本来,一个女子听到一个男子说出这样的话,应该生气才对——气他不爱自己,却念念不忘另一个女人。但此时此刻,如意胸中却溢满同情。

她看着他紧锁的双眉,很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宇之间的忧伤,她看着他起伏的胸口,很想拚尽全力化解那其中的伤痛。

这样痴情的男子,她怎么舍得杀他呢?如果能与他天长地久地相处,让他渐渐爱上自己,把对九公主的那份感情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那该有多好呵。

如意想像着这种可能,仿佛在凝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心里顿时酸酸的。

她知道,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就像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重遇九公主一样,他们心中的期待,只是一个执着的妄念。

为了报答义父,今夜她只能把匕首刺入他的胸膛;而他,就算今晚能逃过此劫,也只能一辈子做他的王爷,不可能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养鹤人。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人都是这么可怜,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比最弱小的蝼蚁还要弱小。

船划过苇草浓密处,她忽然趁划船的侍卫不注意,对着玄熠的唇,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种亲昵而大胆的行为,她还是第一次做,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地方……但她就是忍不住,似乎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

玄熠星眸微瞪,错愕地凝视着她,似乎被她这一吻惊呆了。

而她,满脸通红,侧身望向湖水,望着那船浆划出的涟漪,久久不敢抬头……

这天晚上,他摒退了侍卫,就与她在那小屋里歇息。

晚膳是她亲手准备的,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依照义父的吩咐将迷药洒在汤中,小心翼翼地端到玄熠面前。

他并没有马上喝,只是把碗搁到一旁,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吻着她的耳垂。

“王爷……”如意心中一惊,生怕他已看出破绽,觉察她的图谋不轨,于是轻轻笑道:“您不饿吗?别闹了,快吃饭吧!”

“我的确‘饿’了,不过不是肚子饿。”他言有所指地答,语气暧昧至极。

“不是肚子饿?”她已经羞怯得快喘不过气了,只好装傻,“除了肚子,还有哪里饿?”

“你会不知道吗?”附在耳垂上的唇,由轻吻变成了轻皎,“那你白天为什么那样做?”

“我做了什吗?”她懵懂地问。

“在船上,你为什么偷偷地吻我?”他直接的回答让她不能再回避。

“我……”她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被那个仙鹤的故事感动了吧。”

“如意,你知道吗……”他良久才回答,“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那么善良……善良得不该待在宫里。”

“是吗?”她要刺杀他,他居然还夸她善良?

她自知承受不起这样的夸奖,这样的夸奖让她顿时胸中苦涩,良心不安。不如,快快让此事了结吧!她不想再演戏了,再演下去,她怕自己真的要露馅了。

“王爷,累了一天,还是先把这碗汤喝了吧。”她清了清嗓子,笃定道。

“你真的这么想让我喝这碗汤?”他忽然语气肃然地问。

“当、当然了,”不知为何,这样的语气让她心惊胆战,“我辛辛苦苦煮的汤,当然希望有人品尝,夸一夸我的厨艺。”

“那好,”他终于放开了她,绕到桌前,端起了那碗汤,“我就尝一尝,可如果……我说不好喝,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她避开与他的对视,“怎么会呢?王爷若觉得不好吃,尽管责罚我好了。”

好奇怪,他的话让她觉得他似乎觉察了什么,她觉得他似乎在试探她,“放心,我怎么舍得责罚你呢?”他端起汤,一饮而尽,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就算再不好喝,我也不会怪你的。”

如意很紧张。很紧张地盯着他,等待药效的发作。

那迷药果然厉害,一瞬间,他的身子便软了下来,俯在桌面上,昏昏睡去。

她舒了一口气,费劲地把他扶到床上。红烛跳跃,把床褥映成一种暖暖的色调,虽是秋夜,但整间小屋里并不嫌冷。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失去了知觉的容颜是那样的英俊,卸掉了所有的威严与深沉,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带着均匀的呼吸,躺在她的身边。

忽然之间,她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绪。

一想到他即将成为自己的刀下亡魂,她的一颗心就乱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太优柔寡断、太软弱无力、太容易被外界影响……

然而,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了结的,否则她无法对义父交代。

只不过,她还想多看玄熠一会儿,最后观赏一眼他俊美的容颜。

其实他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不算短,这张睑也应该看够了,但之前却没有一次机会像现在这样,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赏他。

得感激那一包迷药,让她能够大着胆子靠近他、轻抚他,让他无法觉察她如此轻浮的举动。

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俩虽然同居一处寝宫,却从来没有行过夫妻之实。

自从入宫的初夜,她瑟缩的模样败坏了他的兴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娶她并非为了她的身体,只不过把她当作一件美丽的摆设收藏,当作一件珍贵的瓷器在小心爱护而已。

他不碰她,她也不好意思接近他。

时常,看到他在烛光下熟睡的容颜,她真的很想抚摸一下他那英俊的轮廓,摸摸男子光洁脸上温暖的肌肤,但碍于他的浅睡和警觉,她不敢这样做,不好意思。

而今天她可以不必害羞了,被迷昏的他无法觉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可以大胆行事。

如果……如果她不只轻抚他,再吻他一下,可以吗?

实在很怀念初入宫的那一天,他的吻落在她面颊上时的感觉,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书上用“男欢女爱”这个词来形容男女之间的情事,可自那一夜之后,她渐渐懂了。

脸红心跳地,她悄悄将自己的樱唇附上去……

反正他就要成为她刀下的亡魂了,反正她永远不可能再见他了,就让她放纵一回,算是对他的偿还吧。

心里回忆着当初义父请来的青楼女子教她的的技能,吮吸着他嘴上的温软,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热情,虽然双眼紧闭、失去了知觉,但似乎仍有感觉,于是,他搂紧了她的腰,回应她……

如意沦陷了、迷醉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的吻可以如此让人心神激荡,忽然一个翻身,他将她紧紧压入了被褥之中!

要不要跟他继续?还是就此打断这个美梦?

如果就让他在这样的情境下死去,没有痛苦,只有快乐,那么对一个男人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悄悄地拔出匕首,犀利地对准他的背脊,匕首的寒光在他身后闪烁,但紧闭双眼的他是无法发现的。

他仍旧爱抚着她,亲吻着她,用男子的体魄给她秋夜里的温暖。

如意禁不住要掉下泪来了。此刻,她要杀死他了,他却浑然不觉,仍在爱她。

不管他爱她的原因是什么,不管他是否把她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无论如何,他对她的确很好,这个世上,除了义父之外,他是惟一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不,她不能杀他……实在于心不忍呵!

再说,她杀他是没有理由的。先前,她觉得为了报答义父的大恩,应该杀了他,但现在想一想,这个借口多么荒唐!

义父是对她好的人,而他也是对她好的人,凭什么她可以为其中一个去伤害另一个?这两个人,对她而言,应该是站在天秤两侧的,无所谓偏向哪一方。

况且,她不能这样自私,为了报答恩人,就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若真的要报恩,她应该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义父,而非他的。

如意甩甩头,自嘲地笑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找尽借口不下手?明明是因为爱上了他,却反而总从道义上为自己的临阵脱逃找借口!

爱?

对,就是爱。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不让自己因为他的英俊而爱上他,不让自己因为他的温柔而爱上他,总在说服自己不要爱上一个并不是真正爱她的男子……但这一刻,可能是因为面对死亡,她脑中的一切变得明白清晰,不能再骗自己。

对,她的确爱上了他。

将手中的匕首远远一掷,匕首轻轻插入墙角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那墙角,有桌子遮着,不细看,发现不了这件凶器的存在。

她要匕首远离他,以免被他拥抱中的她会不慎伤害了他。而离开千鸟湖后应该怎样向义父交代?应该怎样解释她为何平白放弃了这一个行刺的大好机会?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只想待在他的怀中,暂时享受他的温存。

如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墙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张令她迷醉的俊颜。

但这一刹那,她心中猛烈一惊!

因为,她发现玄熠已经张开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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