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姜若莲说,他阿姨病的这么重,怎么张口啊!
柳宗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父母往前走。
回到家,柳衡运心事重重的把张局长喊到另一间居室,委婉地告诉他柳宗勤早已在部队里谈好了对象。张局长也很吃惊,过了好长时间,才心情沉重地说,唉!亚丽是个感情执着的孩子,她妈妈病的又这么重,我实在担心她们啊!
柳衡运说,不行我就强行让宗勤把那个女朋友退了。
张局长说,不能这样,婚姻不是强求的。最好别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弟妹,她已经来日不多了,不能再受刺激。
柳衡运说,老同学,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唉!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吧!
张局长说,你告诉宗勤在他阿姨面前先假装同意这门婚事,让她再能多活两天。张局长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柳衡运把张局长的意思向柳宗勤交代清楚后,第二天就和姜若莲一起回了家。他感觉实在没有脸和老同学夫妇面对面,老以为欠了人家的债似的。
张局长的夫人听说柳宗勤同意了这门婚事,很是高兴。她把张亚丽和柳宗勤喊到面前,拉着他们俩的手说,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在一起过日子,亚丽不许耍小脾气,宗勤是个好孩子,我走了也就放心了。张亚丽早已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地说,妈妈,我不许你走……
柳宗勤也哭成了泪人,他知道阿姨是个好人,他也舍不得她走。他更伤心的是,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连亚丽也不知道,张局长也不让给她说,以防让夫人看出来什么。他想让自己的夫人能够高高兴兴地离开这个世界,他已不能顾及自己的女儿,他想先把将亡人送走再说下一步。
柳宗勤感觉很难堪和自责,自己这样做不是在演戏吗?最后怎么收场呢!但他又不忍心去伤一位即将离世的人。他实在是里外为难,好生尴尬,又不得不演下去。
好多天马淑敏不再打电话来,两个人也已好久没有见面。柳宗勤这边虽然忙的有些焦头兰额,但还是想念着她。上班的时候,柳宗勤把电话打到局财务科。一个女孩甜甜地问找谁,柳宗勤说找马淑敏。只听见电话那头女孩大声地喊,马姐,电话。马淑敏过来接过电话,一听是柳宗勤,马上冷冷地说,我原来以为你是位老实人,没想到你是位好演员。恭喜你,驸马先生。柳宗勤一时语塞,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憋了好一会才说,你误解我了,我没有骗你。马淑敏说,骗子从来不承认自己在骗人,这应当在预料之中。柳宗勤说,在电话里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和你见一面。马淑敏说,已经没有必要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柳宗勤听着电话里传来“嘀、嘀”的断线声,却还站在那里呆呆的没能反应过来。
柳宗勤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只给张亚丽打了个电话说中午有些事情不回去了。他有些伤心,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给马淑敏说得清楚。他中午去单位食堂吃的饭,想找机会给马淑敏解释一下,可单位吃饭的人很多,他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她。吃完饭,他有些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回办公室。正在他心不在焉走着的时候,马淑敏从后面赶上来塞给他一个纸团,然后一句话没说快速地走开。他慌忙打开纸团,看到上面写了一首诗,他轻轻地念到。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他知道这首词是大学语文里的,是宋朝晏几道写的《清平乐》。但后两句是她如外加上去的。他为她的学习进步而感到高兴,他又为她的误解而苦恼。怎么向她解释呢!他想了好一会,决定也找首好诗给她。回到办公室,他翻开大学语文,在七十四页找到一首《上山采蘼芜》。
他抄完了《上山采蘼芜》,像她一样又在后面多写两句,以表明自己有苦无处说的苦闷。抄写完毕,他把纸张叠好,然后走到马淑敏的宿舍门前,从门底空隙处投了进去,并敲了两下门快速地离去。他怕里面还有别的女职工,所以不敢进去。其实当天宿舍里就马淑敏一人,正在睡觉,听到敲门声后马上起来去开门,却看见地上有一叠好的纸片。她拾起来打开一看是一首诗,于是慢慢地读起来。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马淑敏有些明白,他知道柳宗勤有自己的无奈。但你不管怎样无奈,也不能见了局长的女儿就忘了旧人。喜新厌旧虽然是男人的秉性,但也不能变的那么快吧!你柳宗勤星期天不陪我,每天下班又跑的没有影,后来干脆跑到人家家里去住,也有点太过分了吧!你现在彷徨、忧愁,肯定是愁张亚丽没有我长的好看,而我又没有张亚丽的身份。你柳宗勤肯定在想,她马淑敏要是局长的女儿就好了。鱼和熊掌你都想兼得,如果不得已只能选一个,你肯定选局长的女儿。因为她张亚丽长相也很好看,只是比我逊色点罢了。并且你和张亚丽定亲全局都已知道,你柳宗勤还有什么话可说?马淑敏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最后气的竟蹲在地上嘤嘤地哭了。
马淑敏没有回信,柳宗勤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更不给他个面见。柳宗勤没有好的办法,这时候他已顾不得自己的个人事情,他要尽心尽力去照顾阿姨。阿姨的头疼越来越重,是进行性的,止疼药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柳宗勤下了班就往张局长家赶,晚上在他家住,一天三顿饭陪阿姨吃。柳宗勤做的一手好菜,阿姨特别喜欢吃,所以柳宗勤每天下厨给她做。张亚丽本来不会做饭,眼看着妈妈快不行了,所以也进厨房跟着柳宗勤学做饭了。张局长天天陪着夫人聊天,也不再到外面去喝酒和上班。柳宗勤和张亚丽也抽出所有的业余时间来陪她。尽管大家尽一切努力让她高兴,可每当她的头疼发作的时候,仍是难以控制自己。她的嘴唇常常被自己咬破,头发也被抓掉了一缕又一缕。
一个无月的夜晚,张局长的夫人疼的昏迷了过去。张局长拨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风驰电掣般过来把她拉走了。在医院里,医生尽一切努力也没能让她苏醒。终于在凌晨时分,她在丈夫女儿和柳宗勤的泪眼目送中离开了这个她热爱着的世界。张亚丽哭的死去活来,张局长和柳宗勤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以防她扑向妈妈的尸体。护士把白色的床单盖在张局长夫人的身上,掩去了她的音容笑貌。
张亚丽从小到大,一直是妈妈带着。母女俩的情谊比海还深。如今,可爱的妈妈走了,也带走了她的欢乐和笑脸。她知道妈妈因为她而经受了多少的苦痛与煎熬。她知道在幼小的时候临睡时,妈妈总会轻轻拍着她的小背哼着儿歌哄她入睡;她知道有时她因病痛而哭闹时,妈妈也会同她一起泪流满面;她知道妈妈白天要繁忙的工作而晚上还要一夜几次地起来照看她。她知道在她上学时妈妈会炒香油鸡蛋饭给她吃;她知道多少次风雨中,妈妈瘦弱的身影都会一步三滑地去学校接她;她记得还有多少次周末黄昏,妈妈都会站在家门口盼着她从学校归来,又会目送她的背影匆匆离去。想妈妈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在葱郁的老法桐树下,该是怎样的一副剪影了,古朴苍凉、庄严凝重、身单力薄。她还知道妈妈因为她而经受了多少的担惊与受怕。为了她,妈妈吃了那么多的苦,却说一生无悔。如今,爱着她的妈妈走了,再不会对她问寒问暖;她爱着的妈妈去了,再无法为她披上嫁衣……
张亚丽的妈妈在走之前,曾反复地交代,她的命好,有一个好老伴,有个孝顺的女儿,所以这一生知足了,留下骨灰会成为一种负担,因此,她要求把骨灰撒到故黄河里。当时,丈夫和女儿都不同意她的想法。后来,她单独对女儿说:孩子,妈妈要走了,妈妈走了以后,你和宗勤就把我的骨灰撒入故黄河,或者给你爸爸种的花做肥料。亚丽哭着说不要。她却说,傻,人死了,就好比一盏灯灭了一样,什么都不会有了。何必还要留着骨灰去和活人争地呢?我活着的时候,过得很好,你长大懂事了,我已经很知足了,千万不要在人死后再搞什么排场,那样是折磨你父女俩呀!
丧事结束后,他们遵循亡者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向了故黄河。
静静流淌着的天上之水,终于接纳了她苦难的女儿:一个普通的快乐的慈祥的在人间走了一遭的幸福的妈妈。
天下的妈妈本来就是一首歌,是一条河,是一段美丽的回忆。每一位妈妈的心胸都像大海,无论写多少字,都难写尽对她们的思忆。所有的妈妈都是孩子人生的第一位老师,是孩子永远的词典,无论用多少词,都难完整准确地表达对妈妈的崇敬。
自从妈妈走后,张亚丽就变的很少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有时还会一个人躲在阳台里哭泣。她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妈妈,妈妈突然走了,她感觉就像突然被人把自己掏空一样。张局长也同样改变了性格,常常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房间的一隅,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
这个家已经变的死气沉沉的。柳宗勤想尽办法来活跃一下家庭气氛,但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提不起父女俩的精神。这个本来好好的家,转眼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人感觉无限的凄凉。因此,柳宗勤也不好开口提出走。他还要每天给父女两人做饭,洗衣服。过了一段时间,张局长渐渐变的好些了。一天中午,张局长领来一位农村女孩,说是请的家庭保姆。女孩看起来有十八九岁,很老实,穿着朴素,默默的很少说话。张局长对柳宗勤说,宗勤啊!这段时间你给我们家帮了不少忙,我心中有数。现在我找了个保姆,可以替你了,你如果需要可以搬回单位宿舍住了。
柳宗勤说,叔叔,我总感觉对不住您。我走了怕亚丽妹妹更难过,不然等她过了这个坎再讲。
张局长说,我来做她的思想工作,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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