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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别无选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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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意如说:“长河同志说了,只要是您以前批过的,市委这边就尊重。”

姜超林说:“那好,哪天见到长河,我和他打个招呼吧。”

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完,刘意如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超林便想,刘意如谈小秦的房子是个借口,深夜来访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又说了几句闲话,刘意如吞吞吐吐开口了,问姜超林:“老书记,听说您一直反对让田立业到烈山主持工作?是不是?”

姜超林警觉了:“怎么?你也听说了?都听说了些啥呀?”

刘意如叹了口气:“按说,这都是你们领导的事,也用不着我瞎操心,可老书记,我心里真是堵得慌呀!今天在您这里,我说句心里话,我认为高长河书记和市委对烈山班子的安排是不太妥当的。不但让田立业做县委代书记不妥当,让金华做代县长也不太妥当。”

这话让姜超林吃惊不小。姜超林认为,刘意如反对田立业做县委代书记很正常,而反对自己女儿金华做代县长就不正常了。对这位办公室主任他太了解了,此人为了经营女儿的政治前途,这几年可没少费过心机。

刘意如似乎也揣摸出了姜超林心思,又说:“老书记,您说过,就算田立业是您儿子,您再想让田立业好,也不敢把烈山一百一十万人民交给他。我就服您这一点,为工作不询私情。我的想法也和您一样,我再想让金华好,也不敢让她在这种时候去做烈山县代县长呀!耿子敬这帮人在烈山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情况又那么复杂,立业不成熟,金华还是孩子,搞不好就会很被动。”

姜超林点点头:“是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刘意如益发真挚诚恳了:“公正地说,立业和金华本质上都不错,也都是想干事的,可问题是,他们想干事是一回事,能不能干好就是另一回事了,主观愿望和客观实际总还是有距离的嘛。”

这话说到了姜超林心里,姜超林放松了警惕,直言不讳地说:“刘主任,你说得不错,我看立业和金华这两个孩子搞不好真会毁在高长河手上哩!”

刘意如马上说:“老书记,如果仅仅是毁了两个孩子,倒也罢了,我更担心的是,他们的工作不慎会给烈山工作带来严重损失,这才是最为可怕的。真要出现了这种情况,老书记,您看着好了,又是咱们的责任了!”

这话击中了姜超林的痛处,姜超林当即沉下脸道:“那是,平阳谁不知道田立业和我的关系?我看有人就是故意和我玩打牌的游戏嘛!”

刘意如没接这敏感的话茬,自顾自地说:“老书记,前些日子您严厉批评了我,可坦率地说,老书记,我不服您!我这人缺点、毛病都很多,也有私心,可有一条还站得住,就是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也敬佩那些忠于党和人民事业的好领导。老书记,今天我敢到您这儿来说这么一番心里话,是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可我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向您说点心里话,表达一下对您的由衷敬意。说真的,老书记,我是在离开您以后,才真正认识您的!”

姜超林沉默着,思索着,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对刘意如的批评真错了?这位崇尚权力的办公室主任怎么会在今晚和他这个并不掌握实权的老同志说这么多?高长河的权力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烈山出了问题,还是高长河和刘意如之间出现了问题?

刘意如口气中透出了一种悲凉:“老书记,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跟不上新领导的工作思路了?不知咋的,和高长河在一起,我总会想起您,总会想您会怎么做?总是不理解新领导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法……”

姜超林摆摆手:“刘主任,这你也别多想,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嘛。”

刘意如说:“我总想适应,可真是适应不了!就说烈山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新领导就能坐得住……”

姜超林一怔,忙打断刘意如的话头,问:“烈山又出事了?啥事?”

刘意如似乎有点意外:“烈山h国大明公司的事您不知道?”

姜超林没好气地说:“我怎么能知道?田立业连个电话也没来过!”

刘意如这才把烈山发生的事情向姜超林说了一遍,道是金华年轻幼稚,在突发性事件面前惊慌失措,情况不明,就跑去向高长河汇报;田立业不负责任,先是在大明公司爬大门,当众乱吐象牙,后来竟跑去和镜湖的胡早秋市长喝酒。

刘意如越说越激动:“……二十五个工人得了白血病呀,多严重的事件呀,新领导就放心让这两个年轻人去处理,自己坐在小红楼等着听汇报——当然,也说了,不管是夜里几点,都要金华把电话打到他那里去。我当时就想,若是老书记您,只怕早就赶到烈山去了……”

姜超林坐不住了,手一挥:“刘主任,你别说了,我现在就找高长河!”

刘意如提醒说:“老书记,您……您也别太生气……”

姜超林火透了:“我不生气!我就问问高长河,不是霓虹灯下有血泪吗?烈山二十五个工人得白血病叫不叫血泪?他在工人们的血泪面前为什么这么麻木不仁!他高长河还像不像个市委书记!”

说罢,拨起了电话。

电话通了,高长河不知道姜超林正在气头上,仍笑呵呵地开玩笑:“怎么?老班长,又查岗了?”

姜超林冷冷道:“高书记,我哪敢查你的岗?是向你和市委汇报工作,可能惊扰你的好梦了,先说声对不起吧。”

高长河这才严肃起来:“老班长,有什么话您就说,我现在也没闲着,刚把新华社记者李馨香同志送走,正等烈山的电话……”

姜超林怒道:“等电话?高长河书记,你为什么还不到烈山去?你这是官僚主义,还是麻木不仁?据说平阳是霓虹灯下有血泪,我先还不信,现在信了!霓虹灯下真有血泪呀!烈山大明公司的工人同志就在流血流泪嘛!”

高长河心里很火,可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老班长,大明公司的突发性事件正在处理,烈山县委、县政府还在正常工作,田立业和金华同志现在都在烈山县人民医院,如果不相信,您可以打电话去问田立业嘛!”

姜超林终于把积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高长河书记,请你少提田立业,我不想和你打政治牌,也没有心思和你打这种无聊的政治牌!我只想提醒你,作为一个城市的主要领导者,我们都要对人民负责!”

高长河道:“老班长啊,对人民负责的并不只有你一人嘛!”

姜超林火气更大了:“可你负责了吗?烈山这个新班子能负起这份责任吗?”

高长河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那么,老班长,你就负责了?你负责任,烈山能出耿子敬这种腐败分子吗?烈山这两套班子能烂得这么彻底吗?坦率地说,烈山目前的一切问题都和耿子敬有关!”

姜超林一下子被击倒了,握着话筒的手抖颤起来,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长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又叹着气说:“老班长,我们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烈山出了事,您着急,我能理解,可您也得理解理解我呀!您也知道,烈山大明公司事件是今天才发生的,我总要有个知情过程。就在您打电话来的前十分钟,我才从新华社记者口中知道了真实情况,正准备连夜到烈山去。”

姜超林这才闷闷地说:“那好,你去吧,既然你能连夜去烈山,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先处理问题,至于我这个前任市委书记该对烈山的腐败问题负什么责任,你们市委可以讨论上报,我等候省委的处理决定!”

高长河却又打起了哈哈:“老班长呀,您看您,较啥真?您骂我官僚主义,骂我麻木不仁,说我和您打政治牌,我不都没和您较真吗?吵架赌气的气话嘛,咱们都一阵风吹掉好不好?不行,我向您老班长道歉检讨,在电话里给您鞠躬了。”

姜超林不好再说什么了,郁郁不乐地放下了电话。

刘意如见姜超林心事重重,脸色很不好看,赔着小心告辞了。

姜超林也没留,甚至没招呼刘意如一声,直到刘意如走到门口,才说了句:“刘主任,楼道灯坏了,下楼小心点。”

刘意如走后,姜超林想:现在看来,他非得去一次省城不可了。高长河在电话里决不仅仅是赌气,这个新书记潜意识之中是认定他该对烈山的腐败问题负责的,认定平阳霓虹灯下是掩饰着血泪的。那么,他就得问问刘华波和省委了,这位新书记高长河到底想干什么?他高长河这么干是不是省委的意思?如果不是省委的意思,那么,作为省委书记的刘华波就得有个明确态度!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二十三时烈山县委办公室高长河在市委王秘书长的陪同下连夜往烈山赶时,心里也乱得很。

刘意如的女儿金华真是可恶,烈山大明公司这么多人严重苯中毒,她竟然敢跑来报功,还打田立业的小报告,真是既无良知又无人格。田立业也糊涂得可以,受了委屈不直接和他说,却去和新华社记者李馨香说,去和姜超林说,让姜超林趁机攻他。好在李馨香说出了事情真相,否则,他的处境会更被动,真要造成一种客观上的官僚主义作风。

高长河认定是田立业向姜超林发了牢骚。田立业不会故意在姜超林和他之间挑拨是非,但田立业管不住自己的嘴,造成的客观效果却是挑拨了是非。

当然,也不好都怪田立业的,自己上了金华的当,让田立业受了委屈。

因此,到了烈山县人民医院看望完住院的中毒工人,在县委办公室听汇报时,高长河就当着金华和王秘书长等人的面,冲着田立业鞠了个躬,说:“田书记,今天因为你坚持原则,没当汉奸,没把烈山县政府变成汉奸政府,我要向你致谢!”

田立业吃了一惊,忙说:“高书记,您别损我了,这……这不是我该做的么!”

高长河手一摆:“你不要说,先听我说。我这个市委书记也不是圣人,也会犯错误,有时也会偏听偏信,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今天我就错了嘛,下车伊始咿哩哇啦,在电话里乱批了你一通,现在,我收回对你的批评,并向你道歉!”

田立业感动了:“高书记,您别说了,您就是批错了也是好心。”

高长河点点头:“是的,我确实是好心犯错误。”

然而,话头一转,却又说,“可立业同志,你有没有错误呢?你为什么不和我争论?不把事情真相和这里发生的严重情况在电话里和我说清楚?却四处发牢骚?你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

田立业怔了一下,不敢做声了。

高长河目光转向金华,直盯盯地看了金华好半天,神情严峻地说:“——而你,金华同志,你想想看,你都干了些什么!都向我汇报了些什么!世间当真没有公道了?你骗我一时,能骗我永远吗?金华同志,你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今天我是忍无可忍!如果没有田立业,今天这个突发事件很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而你的虚假汇报也差点儿造成严重后果!请你冷静下来后好好想想,怎么为官,怎么做人?别官越当越大,人越做越小!”

这话太严厉,金华羞愧地低下头,脸涨得通红,继而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高长河心软了,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好了,小金,你也不要哭鼻子了,以后要好好配合田立业同志的工作,心思多往工作上用,少往别的地方用!我今天话说得有点重,本意还是为你好,你很年轻,来日方长,自己要争气!”

金华这才抬起泪脸:“高书记,您批得对,今晚我母亲知道情况后已经批评过我了,我……我向您,向市委检讨,也……也向田书记道歉……”

田立业宽厚地说:“算了,算了,总还得在一起共事,还是彼此多理解吧!”

高长河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建议你们尽快开个民主生活会,大家在一起好好交交心,彼此多些理解,多些团结。当然了,团结不是目的,团结起来做事情才是目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对你们烈山这个新班子,是有人在看笑话,我希望你们不要闹笑话!”

田立业动容地表示:“高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市委的希望!”

高长河却说:“我不放心——田立业同志,我也提醒你一下,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找市委,不要犯自由主义,四处乱说!”

田立业道:“好,好,高书记,我……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就是!”

又苦笑着说,“我……我要是再犯自由主义,高书记,您就撤我好了!”

高长河眼睛一瞪:“撤你?把你撤回机关再做甩手掌柜?没这好事了!”

停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田秀才,这做一把手的滋味如何呀?”

田立业答道:“当家方知柴米贵呀,高书记,现在我连孙亚东都理解了。”

正说着孙亚东,孙亚东便来了,向高长河汇报说,马万里书记对烈山大明公司发生的事情也很关心,要求查清楚耿子敬和这家大明公司的真实关系,如果确有相互勾结畜意违反劳动法的证据,将来就以受贿渎职罪公开起诉,数罪并罚。

高长河知道孙亚东又向马万里汇报过了,心里有些不悦,脸面上却没露出来,只说:“那好,孙书记,你就按马万里同志的指示精神好好查吧,查清了,一定要公开审判,否则难平民愤!”

田立业又请示说:“如果h国的金老板耍赖,就是不回来,我们怎么办?”

高长河说:“你那主意就很好嘛,请大明公司受害工人依法起诉,让法院拍卖他们的厂房设备为受害工人做赔偿!”

想了一下,又说,“我现在只担心这拍卖所得够不够对工人的赔偿?走,现在就到大明公司看看去!”

于是,在田立业、金华和孙亚东等人的陪同下,高长河披着满天星光来到了烈山新区的大明公司。

大明公司已经完全停止了生产,一座座漂亮的标准厂房静静地横卧在星空下,整个厂区空无一人。厂房里的设备大都还是新的。看得出,h国的这位金老板仗着有耿子敬这个靠山,已经在烈山投下了大资金,下了大赌注。金老板只怕做梦也没想到耿子敬这个烈山王会突然垮台,而且垮得这么彻底!

在厂区和厂房里转了一圈,看完了大明公司资产现状之后,高长河放心了,在公司大门口上车前,又对田立业和金华指示说:“有这么多固定资产摆在这里,我们就不怕那个姓金的不回来!你们行动也要迅速,特事特办,立即依法封存大明公司的这些厂房设备,冻结该公司所有账号上的资金,尽快办理司法保全手续!”……

告别田立业等同志,从烈山赶回平阳时,已是深夜一时三十分了。

高长河怎么也没想到,《平阳日报》夜班值班副总编——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正在小红楼客厅等他,说是市人大姜超林主任让人送来副委员长的一首诗和一个编者按,要求发明天《平阳日报》的头版。她实在吃不准,便打电话找了市委宣传部沈部长,沈部长也不敢定,只好请高长河定了。

高长河开头没当回事,甚至有些不耐烦:“副委员长一首诗,有什么不好定的?你们发就是了嘛,还深更半夜跑来找我!我不在怎么办?明天报纸就不出了,开天窗啊?啊!”

副总编递过大样说:“高书记,您还是看看吧,沈部长明确说了,这个稿子要发一定要您签字。”

高长河这才意会到了些什么,接过大样看起来。大样看完,高长河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副委员长的诗倒没什么,而是那个编者按太别有用心。在编者按里,姜超林借副委员长充分肯定平阳改革成就之机,通过不知情的副委员长的嘴,对他进行了公开批驳,大谈不改革才会造成民族和国家的大血泪,好像他这个市委书记真的在否定改革,反对改革!

当着副总编的面,却不好发火,高长河只冷冷地道:“我看这样吧,副委员长的诗就按超林同志的要求明天头版套红发表,编者按就不要发表了,你们可能也知道,我在全市下岗定位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是有特定背景的,有些同志有些误会,副委员长又不太了解情况,这样发了社会影响不太好。”

副总编点头应罢,又问:“如果人大方面追问起来怎么办?”

高长河黑着脸说:“那你们也不必隐瞒,就告诉他们,我不同意发!”

这夜,高长河再也无法安眠了,越想越感到后怕:若不是这位值班副总编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感,如果副总编粗心大意,把这个编者按发了出来,平阳市级领导层的矛盾就公开化了,他的权威就受到了不容置疑的挑战,情况就糟透了。

现在看来,姜超林这个老同志失落心理实在是太严重了,竟然到了完全不顾大局,公开反对自己的地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还干不干事了?还能不能干事?有这样一个太上书记,谁能在平阳站住脚?

又愤愤地想,就这样一个不顾大局的老同志,竟被刘华波书记说成党的英雄、民族英雄。既然姜超林是党的英雄、民族英雄,中央和省委咋还不把他提升到省里去?还留在平阳干什么?岂不是太委屈人家了吗?

越想越气,高长河决定马上回一趟省城,直接找刘华波反映情况。主意也打定了,尽量不说姜超林的不是,而要多谈谈平阳了不起的改革成就,就请刘华波和省委看在平阳以前的成就和未来跨世纪、上台阶的大局上,下一次大决心!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三时烈山县临湖镇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时,胡早秋正做着一个好梦,且在梦中陪同漂亮的女记者李馨香逛王府井。是在白日的王府井大街,许多行人的眼睛在盯着李馨香看,也不知是看李馨香身上的“飞鱼”时装,还是看李馨香漂亮的脸孔。胡早秋便很得意,四处向行人推荐镜湖的“飞鱼”真不巧,这时下雨了,还响起了雷声。

雷声把胡早秋惊醒了,醒后才知道,是电话在响。

胡早秋看看表,是夜里两点多,抓起电话便没好气:“谁呀,半夜三更的!”

打电话的却是市政府办公室女主任高如歌,高如歌极是兴奋,在电话里歌唱似地叫:“胡市长,抓住了,终于被我们抓住了!”

胡早秋有些茫然:“抓住什么了?”

高如歌兴奋不减:“抓住烈山临湖镇小纸厂向咱北半湖排污的证据了!胡市长,这不是你的指示么?要我们一定拿出过硬的证据,和烈山方面算账。我们根据你的指示,发扬不怕牺牲、连续作战的精神,昨天、今天连续两天两夜在临湖镇埋伏。今天夜里,他们红光纸厂终于开工了,我们环保、工商和电视台的同志扛着机器勇敢地冲了上去,现在正在摄像!”

胡早秋也兴奋了:“好,好,高主任,你们干得太好了!你们就在临湖镇红光纸厂等我,我马上过去,拿着录像带连夜去堵他们田书记,问问这位田甩子怎么处理!人赃俱在,他田立业再不处理,我就找平阳市政府,找文市长、高书记解决!”

这时,夫人也被吵醒了,见胡早秋急匆匆要出门,便提醒说:“半夜三更的,你可小心点,临湖镇那帮土匪可不好惹!”

胡早秋眼皮一翻:“现在烈山县委书记不是耿子敬了,是田立业!”

夫人说:“那就给田立业先打个电话吧!”

胡早秋手一摆:“别,别,我就要给田甩子来个措手不及,让他在被窝里签订投降条约!”

说罢,冲出了门。

这时,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胡早秋到了市政府值班室,已通知自己的司机小丁出车了,小丁却因为当天晚上喝多了酒,迟迟未到。胡早秋心里很急,又怕小丁酒后开车不安全,便骂了小丁几句,自己把车开走了。

为了赶路,胡早秋开着车没走镜湖市境内的大道,而是从烈山境内的小道往临湖镇赶,是从临湖镇西头进的镇,结果,没如愿赶到红光造纸厂,就在距镇政府大门不到三百公尺处意外地“被俘”了。

“被俘”前,胡早秋正在尿尿——镜湖市代市长胡早秋同志粗中有细,担心一走进红光造纸厂,就忙得没尿尿的空,想轻装上阵。不料,就在撒尿的时候,黑暗中冲过一伙人,几支雪亮的手电筒照得胡早秋睁不开眼。胡早秋当时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然镇定地尿着那泡自由的尿,尿完才被这伙人围住了。

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黑脸胖子说:“走吧,哥们,尿也尿完了,我们临湖镇也被你污染过了,咱得找个地方说道说道这事了!你说是不是呀,哥们?”

胡早秋仍不知深浅:“什么哥们?谁和你们是哥们?我是市长!”

“市长?”

黑脸胖子笑了,“市长怎么了?就是省长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呀!”

胡早秋有些急:“我真是市长,是镜湖市市长胡早秋,到你们这里来处理点紧急问题!你们县委书记田立业是我同学,今晚还在烈山请我吃过饭,不信你们马上打电话问问田书记。”

黑脸胖子说:“这种小事用得着麻烦我们田书记吗?再说,就是田书记也得依法办事吧?田书记总不能说你老哥随地大小便是对的,让我们请你多尿几次吧?”

胡早秋没办法了:“好,好,我服你们了——我认罚好不好?”

黑脸胖子说:“这就对了嘛,首先要端正态度,对建设农村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意义要弄清楚。我们镇党委秦书记说了,罚款不是目的,提高广大干部群众的精神文明程度才是目的。罚款可以从轻,一般也就是二十块到一百块。”

胡早秋忙掏钱:“好,你们别说了,我认罚一百。”

黑脸胖子根本不接递到面前的百元大钞,“我刚才就说了,我们秦书记的指示很明确,罚款不是目的,提高认识才是目的。就冲着你这态度,我看很难说有什么认识。你以为你有钱呀?钱能买法呀?错了,我的同志!你钱再多也是你的,你也要奉公守法!罚款是下一步的事,走吧,根据我们镇上的规定,要请你脱产学习两天,先学五讲四美三热爱,再学我们临湖镇的精神文明公约。”

胡早秋见怎么也无法脱身,终于爆发了:“你们还给我玩真的了?你们看看你们这乌地方,四处都是猪粪牛屎,还精神文明公约,还五讲四美三热爱!”

黑脸胖子不急不忙地说:“正是因为精神文明问题比较严重,所以才要从严治理——你这位同志态度很不端正,脱产学习四天!”

胡早秋气得失了态:“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人?不就是一帮二狗子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胡来,否则,一切后果都要由你们承担!”

黑脸胖子仍然不火:“随地大小便,不听劝阻,而且诬蔑谩骂本镇合同制警察和联防队员,认错态度极为恶劣——脱产学习十天!”

胡早秋这才想到自己中了圈套,忙掏出随身所带的工作证,“你们给我看清楚了,我是谁?我半夜三更大老远赶到你们临湖镇来难道是为了尿这泡尿么?我是要处理你们红光纸厂向镜湖排污的问题,污染了镜湖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黑脸胖子无动于衷:“我们红光造纸厂早就关了,你处理啥?你说你是镜湖市长,谁给你作证?别给我看证件,没用,现在啥假证件造不出未?走吧,走吧,学习十天以后,你爱到哪骗到哪骗去,你说你是省长也与我们无关!”

镜湖市代市长胡早秋同志就这样失去了自由,于当夜三时十五分被黑脸胖子一伙人带进了临湖镇联防队。联防队门口设了三道防线,六人为胡早秋日夜站岗。胡早秋气得大骂,黑脸胖子们绝不还口,只好言好语地劝胡早秋既来之则安之。胡早秋手头这么多工作,哪能“安之”益发骂得凶,黑脸胖子就拿出了录音机录音,说是要同时录下胡早秋的不文明和临湖镇联防队执法的文明。

确是“文明”“脱产学习”的胡早秋刚说了声饿,立即便享受到了酒肉招待。

胡早秋吃夜宵时,黑脸胖子也向临湖镇党委书记秦玉军报起了功,说:“秦书记,镜湖市长胡早秋已经被我们俘虏了,活该他倒霉,下车就在咱地盘上尿尿,我就根据咱们的土政策给他办学习班了,秦书记,你是不是来看看人家?人家好歹也是市长。”

秦玉军说:“糊涂!这种时候我能去见他吗?你给我记好了,这事我不知道!你们也装不知道,别承认他是市长!另外,还要严密提防,绝不准一寸录像带传出临湖镇。今晚的事是这样的,镜湖市一些不法分子抢砸我们红光造纸厂封存设备,引起了纠纷,知道了吗?我明天就去烈山县城向田立业书记做汇报。”

镜湖方面这夜以惨败告终,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高如歌带去的人马无功而返,且损失摄像机一台,汽车两部,外带三人被扭伤。其后赶去的胡早秋也神秘地失踪,而胡早秋的005号专用桑塔纳却回来了,安详地摆放在胡早秋住宅楼下。

七月二日的黎明姗姗到来了,这真是一个灿烂的黎明。

镜湖市委书记白艾尼上班后,按原定计划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时,发现胡早秋没到会,也没太在意,还以为胡早秋昨夜忙着和临湖镇的地方保护主义作斗争,累得睡过了头,便要秘书打电话去催。电话一打才知道胡早秋去了临湖镇竟没回来。

白艾尼这才有些慌,找高如歌了解情况。

高如歌带着一肚子委屈说:“白书记,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胡市长昨夜根本没到临湖镇去!他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要和我们在红光造纸厂见面,结果鬼影也没有!胡市长真去了,我们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有的常委提议向平阳市委和公安局报案。

白艾尼想了想,否决了,说:“先找找吧,胡市长事多,没准又被谁缠上了。”

于是,中共镜湖市委关于精神文明建设的市委常委会在代市长兼市委副书记胡早秋同志缺席的情况下正常召开,与会常委经过严肃认真的讨论,通过了建设县级卫生文明城市的一九九八第十七号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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